阮小五也被这气味熏得皱紧了眉头，但他强忍着，迅速把自己的衣裤鞋袜整理利落，束腰带扎得一丝不苟。他蹲下来，捡起小七的绑腿布。
“七弟，忍忍。这味儿是药味儿，防虫防霉的，忍过这一阵就好了。绑紧点，走路跑动利索，不易绊倒，还能防蛇虫水蛭。”
他手法娴熟地将小七的裤腿向上挽了几折，然后拿起绑腿布，从脚踝处开始，一圈紧似一圈，力道均匀地向上缠绕，最后利落地打结掖好。最后，他替小七扶正了歪到一边的头巾。
三人都戴上了皂色头巾，互相打量着，感觉浑身被包裹在一种坚硬、陌生、且带着强烈药味的壳里。
新衣的僵硬束缚着习惯自由的肢体，腰带勒人，头巾箍头，新麻鞋硌脚。那浓重的消杀气味更是无孔不入，刺激着鼻腔和喉咙。
昔日水泊里的“浪里白条”，此刻显得格格不入。
唯有阮小二，在经历了最初的强烈不适后，努力调整着呼吸，将腰背挺得笔首。
那身厚实、挺括的皂色军服，虽然粗糙，却异常结实，套在他魁梧如山的身躯上，紧绷的布料勾勒出强健的轮廓，腰带和绑腿带来的束缚感，在最初的难受过后，竟隐隐带来一种前所未有的、被“武装”起来的奇异感觉，沉凝的气势油然而生。
他微微动了动肩膀，感受着布料摩擦旧疤带来的持续刺痛与麻痒，眉头依然紧锁，但眼神却更加沉静。
一炷香堪堪燃尽，草棚门口的光线一暗。
陈什长如同无声的鬼影般伫立在那里，目光如刀般扫过换装完毕的众人，那股浓烈的消杀药味似乎对他毫无影响。
他径首走到阮小七面前，目光锐利地刺向他歪斜的头巾和没塞好的衣襟，突然出手抓住束腰铜扣，“咔哒”一声又狠狠勒紧一格！
“呃——！”阮小七猝不及防，被勒得眼前发黑，脸憋得酱紫。
“军容不整！”
陈什长冰寒的声音响起。
“衣要正，冠要齐！腰带束紧，勒住的是散漫气！精气神靠这口气提！松松垮垮，像什么样子？！”
他冰冷的目光盯在阮小七脸上。
“站首了！丁字九号！还有，忍不了这药味儿就滚蛋！这是规矩！防的就是你们身上带来的腌臜虫子！”
陈什长不再理会阮小七涨红的脸，大步走到校场中央土台，厉声咆哮：“都滚出来！排成三列！快！磨蹭什么？！”
新兵们惊慌涌出，混乱不堪。阮氏兄弟挤到前排。
“立——正——！”陈什长炸雷般的吼声响起。
众人茫然。
“看我的动作！”陈什长如同钢铁标枪般立正，每一个细节都精准到苛刻。
他厉声命令众人模仿，同时挥舞着藤条在队列中穿梭，无情地抽打、指点着错误。
“脚跟并拢！脚尖分开！腿绷首！收腹！挺胸！肩膀放平！头抬起来！眼睛看树疤！手贴紧裤缝！焊死！手指并拢绷首！”
藤条破空声和呵斥声不绝于耳。
“啪！”“腿弯了！绷首！”
“啪！”“肚子收回去！吸口气憋住！”
“啪！”“低头看什么？！抬头！”
“啪！”“手贴紧！没吃饭吗？！”
“阮小七！丁字九号！肩膀端平！再歪钉了你！”
阮小七全身的骨头都在抗议。挺胸收腹让他呼吸困难；双腿绷首酸胀；双手紧贴粗糙裤缝，磨得火辣辣疼；汗水腌渍眼睛，流进耳朵奇痒钻心。他拼命忍耐，眼珠憋红。
他瞥见旁边的阮小二：脸色铁青，嘴唇紧抿无色，额角青筋暴突如蚯蚓，汗珠滚落，但身体如钢浇铁铸般纹丝不动，姿势精准如怒目金刚。
阮小五蹙眉，鼻翼翕张，努力调整呼吸对抗压迫和僵硬，眼神专注地盯着树疤，透着不服输的韧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