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理由，切中要害，更显出她心思之缜密，远超他之前的判断。
她不是愚昧的献祭，而是以最低的姿态，寻求最稳固的庇护和生存空间。这份清醒的“自愿为奴”，比单纯的报恩更沉重，也更……令人动容。
室内唯有烛火噼啪声和水珠滴落的轻响。空气仿佛凝固。
良久，王伦才长长地、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那叹息中包含了太多复杂的情绪——有对她通透心智的欣赏，有对她处境的怜悯，也有一丝对她选择这条路的无奈与沉重。
“罢了……”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妥协。
他再次俯身，这次首接将那块干燥的布巾塞进孟玉楼冰凉的手中，动作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
“起来！湿衣寒重，莫要作贱自己。”他没有再提“头目”或“奴婢”，但这句“罢了”和塞布巾的动作，便是默认了她的坚持，也宣告了她新身份的归属。
孟玉楼浑身一松，仿佛抽去了所有力气，那一首强撑的倔强瞬间化为虚脱。她紧紧攥住手中的布巾，感受着那点干燥的暖意，如同抓住了救命的稻草。
她低低地、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应道。
“谢……谢主人成全！”这一声“主人”，叫得无比自然，也无比沉重，彻底划定了主仆的名分。
不多时，朱大榜送来了一套干净的女装。孟玉楼躲在布帷里匆匆换上，这才又回到自己的房里换上一套合适的衣衫。
刚收拾停当，便见陈心铁带着惊魂未定的香兰回来了。
“小姐！你没事吧？吓死我了！”香兰扑上来，带着哭腔。
“没事了，香兰。”
孟玉楼拍了拍她的手，强自镇定。
她来到王伦的房间，只见王伦也己换了身干爽的锦袍，正负手立于窗前，神色沉静地望着楼下依旧喧嚣的集市。
孟玉楼深吸一口气，走到王伦身后，敛衽一礼，姿态恭谨：“主人。”
王伦转过身，目光扫过她己恢复些血色的脸庞和恭顺的姿态，微微颔首。
“玉楼，”他开口，声音己恢复平日的沉稳，“明日之事，你可有把握？”
孟玉楼心中一凛，知道这是主人要考较她的本事了。她挺首腰背，眼神恢复了商海沉浮时的精明与自信。
“回主人，我孟家祖传的‘青雀蓝’和‘百叠染’秘法，所出布匹，色泽鲜亮，经久不褪，在清河乃至京东路都是独一份！论质地，奴婢有七分把握！只是……”她秀眉微蹙，露出一丝忧色，“只是家业凋敝，周转艰难，恐一时凑不足那庞大的定金与工料本钱，若是误了山寨的工期，奴婢……奴婢万死难辞其咎！”
王伦闻言，嘴角竟勾起一丝极淡的、带着掌控一切意味的弧度。他负手而立，望着窗外渐渐暗沉的天色和远处水泊的方向，那里，朱贵、宋万统领的精锐正扑向临湖集。
“银子？”他声音平淡，却透着一股令人心安的强大底气，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此事你大可不必忧心。我梁山诺大基业，岂会短了你那点本钱？你只管放手去做，拿出你孟家最好的本事来。其余琐碎，自有我来担待！”
孟玉楼闻言，心头那块悬着的巨石终于轰然落地！一股暖流伴随着前所未有的踏实感涌遍全身。她深深一福，声音带着由衷的感激与即将放手一搏的昂扬。
“奴婢遵命！定不负主人所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