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道命令迅速下达。整个玄天宗高层，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如同精密的机器般高速运转起来，表面平静之下，暗流汹涌。而风暴的中心，那个躺在潜龙渊冰冷石床上的少年，对此一无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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潜龙渊的日子，在彭子其与陶罐的“绘画”中，极其缓慢地流淌。
每日喝完那罐温养灵髓，恢复一点力气后，他便开始他的“创作”。指尖的血混合着不同颜色的石粉（他后来发现莫老刻的石头有深黑、灰白、暗红几种），成了他唯一的颜料。陶罐的外壁，成了他寄托心念的画布。
他画得极其专注，极其用心。每一笔落下，都像是在与灵台深处那冰冷的“虚无之黑”进行一场无声的角力。他画一片在寒风中摇曳的小草，画一朵在石缝里顽强绽放的野花，画一只振翅欲飞却线条歪斜的小鸟……画工拙劣得可笑，甚至有些抽象，但那其中蕴含的、对“生”的渴望和倔强，却无比真实。
莫老依旧每日送灵髓，收走空罐。他对那个被涂抹得花花绿绿、血与石粉混合的罐子视若无睹，如同没看见一般。但彭子其敏锐地感觉到，莫老停留的时间，似乎比最初多了一点点。他那双浑浊的眼睛，偶尔会极其短暂地扫过陶罐上新的图案，然后那刻石头的动作，会有一瞬间极其微不可察的停顿。
这微小的变化，成了彭子其在绝望深渊中抓住的一根稻草。至少，这死寂之地，还有那么一点点东西，能引起这个“石头人”一丝丝几乎不存在的反应。这让他觉得，自己做的事，并非全无意义。
这天，他喝完灵髓，感觉身体又恢复了不少，虽然灵力依旧枯竭，灵台依旧混乱刺痛，但至少行走坐卧不再那么吃力。他看着石屋门口那片被长明灯光晕勉强照亮的、冰冷粗糙的黑石地面，心中一动。
他收集了更多不同颜色的石粉。深黑的，灰白的，还有少量带着暗红铁锈色的。然后，他蹲下身，像一个最虔诚也最笨拙的画匠，开始用指尖沾着混合的石粉，在冰冷的地面上涂抹。
他想画一个太阳。
一个能驱散这永恒黑暗、带来温暖的太阳。
他画得很慢，很用力。指尖早己被粗糙的石粉磨破，渗出血珠，混入颜料，他也不在乎。灵台深处，那诡异的经文似乎感受到他心念的集中和某种“祈愿”的雏形，又开始不安分地蠕动，散发出冰冷的干扰，试图将绝望和放弃的念头塞入他的意识。
“滚开！”彭子其在心中怒吼，将所有意志都集中在指尖，集中在那个歪歪扭扭、由暗红色石粉勾勒出的圆形上。他想象着云海峰上温暖的晨光，想象着金雨洒落时的温暖，想象着师父掌心传来的温度……
汗水混着血水，从他额头滴落，砸在冰冷的黑石地面上，晕开一小点深色。
就在他艰难地涂抹着太阳边缘最后一笔时——
“嚓…嚓…”莫老那慢吞吞的脚步声在门口响起。
彭子其动作一僵，下意识地想用身体挡住地上那拙劣的“太阳”。但莫老己经挪了进来，浑浊的目光随意地扫过地面。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莫老的目光在那个用暗红色石粉涂抹出的、歪歪扭扭、甚至有点可笑的“太阳”上停留了大约…比平时多看一块石头多那么一息的时间。
然后，他慢吞吞地将新的温养灵髓放在石桌上，又慢吞吞地拿起那个昨日被彭子其画满了“生命”的旧陶罐。
就在他佝偻着背，即将转身离开的那一刻，他那如同锈死门轴般干涩沙哑的声音，极其轻微地、仿佛自言自语地飘了出来：
“…光…烫手…”
声音低得几乎被石屋外的虚空黑暗吞噬。
彭子其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向莫老的背影。莫老却己像什么都没说过一样，一步一挪地消失在门口的光暗交界处。
光…烫手？
彭子其低头，看着地上那个用自己血和石粉画出的、暗红色的“太阳”，又看看自己磨破渗血的指尖，陷入了沉思。莫老是在说这话？还是在说…别的？这算是回应吗？还是仅仅一句无意义的呓语？
然而，就在他凝神思索的瞬间，一丝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暖流，竟从他心口那黯淡残破的祈愿本源中悄然滋生！虽然微弱得如同萤火，却真实地存在着！这股暖流，并非源于外界，而是源于他此刻专注画“太阳”、对抗绝望的这份纯粹心念本身！它微弱地抵抗着灵台中那无处不在的冰冷侵蚀。
彭子其浑身一震，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他死死攥紧拳头，磨破的指尖传来刺痛，却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振奋。
“心念…源于心…”他喃喃自语，师父的话仿佛有了新的注解。即使祈愿本源被污染压制，即使身处绝境，只要心念不息，向善向光，那力量…或许并未完全消失？它只是换了一种更微小的方式存在？
他再次看向地上那个歪歪扭扭的暗红太阳，虽然丑陋，却仿佛真的透出了一丝微弱的光热。他咧开嘴，无声地笑了，干裂的嘴唇扯出血口子也浑然不觉。
希望，哪怕只有萤火之微，也足以刺破这深渊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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潜龙渊外，时间己悄然滑过月余。
云海峰依旧封山，气氛压抑。戒律堂的巡查比往日森严了数倍，弟子们噤若寒蝉，私下里关于彭子其的猜测如同野草般在禁令的缝隙中悄然滋生，版本离奇，却都笼罩着不祥的阴影。
这一日，云海峰山脚，专供杂役弟子和部分外门弟子用餐的巨大食堂——“百味堂”内，人声鼎沸。巨大的空间里弥漫着各种灵谷、灵蔬混合蒸煮的温热气息，以及油脂煎炸的焦香。粗陶大碗的碰撞声、咀嚼吞咽声、还有弟子们压低嗓音的交谈声嗡嗡作响，形成一股充满烟火气的喧嚣洪流。这是封山令下，为数不多还能感受到些许“人气”的地方。
靠近门口的一张油腻长桌旁，几个杂役弟子正埋头对付着碗里的大块炖灵兽肉和灵米饭。其中一个身材微胖、脸上带着点憨厚相的弟子，名叫赵大壮。他刚艰难地咽下一块韧劲十足的兽筋，端起旁边一碗清澈见底、飘着几片蔫黄菜叶的所谓“灵汤”，正准备灌下去解解腻。
突然！
“噗——咳咳咳！”赵大壮刚喝进嘴里的汤猛地喷了出来，化作一片细密的水雾，淋了对面的同伴一脸。他整个人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从长凳上弹了起来，动作之大差点掀翻桌子，粗陶碗“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