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龙渊的石屋,是凝固在时空夹缝中的一块冰冷琥珀。莫老枯瘦的身影蜷缩在角落,刻刀划过比渊底更黑的石头,发出单调而永恒的“嚓…嚓…”声。暗金色的纹路如同拥有生命的血管,在冰冷的黑石表面缓慢延伸、扭曲、盘绕,每一次刀锋的落下,都像是将某种源自亘古的冰冷规则,镌刻进现实的根基。石屑无声飘落,带着一丝丝微不可察的暗金光泽,融入地面厚厚的白霜。石屋内的温度,在无声中持续下降,连空气都仿佛要凝结成冰晶。
彭子其躺在冰冷的地上,意识在无边的黑暗与刺骨的冰寒中沉浮。灵台深处,那蛰伏的“虚无之黑”如同耐心等待猎物咽气的毒蛇,盘踞在残破的祈源本源周围,散发着令人绝望的死寂。心口那缕微弱的暖意,黯淡得如同风中残烛,几乎感知不到。莫老那句“你在找死”的冰寒低语,如同附骨之蛆,在他混沌的意识中反复回响,加深着灵魂的冻僵感。
绝望,如同石屋外的永恒黑暗,浓稠得化不开。他感觉自己正在被这片死寂彻底同化,成为潜龙渊冰冷岩石的一部分,意识也将永远沉沦于那片“虚无之黑”中。
就在这意识即将彻底冻结、沉入永眠的临界点上——
一点极其微弱、极其突兀的暖意,毫无征兆地刺破了他意识深处的冰冷黑暗!
那暖意并非来自心口残存的祈愿火种,也不是外界温养灵髓的滋养。它更像是一种…源于生命最底层、最原始本能的悸动!一种对“生”本身最纯粹的渴望!如同在绝对零度的冰原深处,一颗被冰封亿万年的种子,感应到一丝微弱到几乎不存在的春天气息,用尽最后一丝生命力,悍然顶破了坚冰!
“生…活…下去…”
没有具体的意念,只有一股模糊却无比强烈的冲动,如同濒死野兽最后的嘶吼,瞬间贯穿了彭子其近乎凝固的意识!
嗡!
他残破的灵台识海剧烈一震!那盘踞的“虚无之黑”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生命悸动所惊扰,猛地蠕动了一下,冰冷的死寂感如同潮水般反扑,试图将这最后的挣扎彻底碾碎!
然而,就在这意志与冰冷侵蚀激烈交锋的刹那,彭子其那因痛苦和绝望而紧锁的眉心,一点极其微弱的金光,骤然亮起!
那金光微弱得如同夏夜萤火,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纯粹的…“欢喜”之意!它并非源自道门的清光,也非佛门的慈悲金光,而是一种更本源的、如同稚童初生、对世间万物充满纯粹好奇与接纳的“赤子欢喜”之光!
这缕微弱欢喜金光的出现,仿佛一滴滚烫的热油,滴入了彭子其冰寒混乱的识海!
轰!
灵台深处,那被污染、被压制的祈愿本源,如同即将熄灭的篝火被投入了新的柴薪,猛地爆发出远超预期的力量!虽然依旧混杂着冰冷的“虚无之黑”,虽然依旧混乱不堪,但这一次,在那缕微弱却纯粹的“欢喜”意念引导下,它爆发的方向…不再是毁灭,不再是混乱!
它以一种蛮横而奇异的姿态,强行冲破了灵台的束缚,无视了彭子其虚弱的身体掌控,如同决堤的洪水,轰然涌向他仅存的、还能勉强支配的感官——视觉!
彭子其紧闭的眼皮下,眼球猛地剧烈转动!眼皮如同被无形的力量强行撑开!
一道极其细弱、却凝练如实质的淡金色光束,骤然从他睁开的双眼中射出!这光束细如发丝,却蕴含着一种奇特的、令人心神不由自主放松愉悦的“欢喜”意念!
光束的目标,并非莫老,也非石壁。
而是——石屋角落,莫老刻石头时散落在地上的一小堆石屑旁边,一只正在缓慢爬行、试图寻找一点食物残渣或水汽的…蟑螂!
一只在玄天宗灵山福地、甚至在潜龙渊这等绝地都顽强生存下来的、最普通不过的油亮蟑螂!
淡金色的欢喜光束,精准地命中了那只蟑螂油亮的背甲!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长。
蟑螂那两根不断摆动的细长触须,猛地僵首!六条细腿保持着爬行的姿态,凝固在原地。它那对复眼,在淡金光束的映照下,似乎…亮了一下?
紧接着,一股清晰无比、带着巨大震惊、茫然、随即转化为狂喜的意念,如同决堤的洪水,毫无阻碍地冲进了彭子其刚刚恢复一丝清明的意识:
“卧——槽——!!!”
意念之强烈,之清晰,如同在彭子其脑子里引爆了一颗精神炸弹!
“光!是光!暖的!舒服!爷活了!爷看见了!!”蟑螂的意念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激动和亢奋,它的六条腿开始不受控制地疯狂抖动,背甲上的油光在金光照耀下闪烁不定。
“这…这感觉…力量!爷充满了力量!”蟑螂的意念继续咆哮,它似乎被体内突然涌动的、前所未有的“灵性”和彭子其祈愿之力中蕴含的微弱能量(虽然被污染)冲昏了头脑,“爷要…爷要上天!爷要和太阳肩并肩!”
它六条腿猛地发力,身体如同离弦之箭般…弹射了起来!
然而,潜龙渊石屋低矮,它这一跳,并非冲向屋顶,而是斜斜地撞向了…莫老放在石雕堆最顶端的那块黑色碎石片——彭子其之前模仿诡异经文刻下的那块!
咚!
一声轻微的闷响。
蟑螂那油亮坚硬的头壳,结结实实地撞在了碎石片尖锐的棱角上!
“哎哟!疼死爷了!”蟑螂的意念发出一声惨嚎,弹跳的势头戛然而止,晕头转向地摔落下来,六脚朝天地跌在冰冷的地面上,细腿在空中无助地乱划。
“谁?!谁暗算爷?!站出来!”它愤怒的意念在彭子其脑中尖叫。
彭子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