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子其盯着地上那个歪歪扭扭的“倒刘”字，尤其是那无意中勾勒出的云雾楼阁轮廓，心里的小算盘噼里啪啦响了起来。
这“刘扒皮”，有点意思啊。
他脸上那点探究的神色一闪即逝，瞬间又挂上了那副人畜无害、甚至有点傻乐呵的表情。
“哎呀呀，刘掌柜真是信人！”他夸张地拍着手，走过去仿佛很熟络地一把揽住刘扒皮的肩膀——后者正为损失了一根老参而肉痛得浑身发抖，被这么一揽，差点没软下去。
“说倒着写就倒着写，说送参就送参，痛快！我就喜欢跟你这样的爽快人打交道！”彭子其笑得见牙不见眼，凑近压低声音道，“不过刘掌柜，你这‘刘’字倒着写的笔画…挺别致啊，跟哪个风水大师学的？招财不？”
刘扒皮正心绞痛呢，猛地听到“招财”二字，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浑身一激灵，眼神闪过一丝慌乱，强笑道：“少…少侠说笑了…胡乱写的，胡乱写的…”
“胡乱写都能写出这般气象？”彭子其眨巴着眼，一脸“崇拜”，“我看这走势，隐隐有云雾缭绕、仙楼隐现之感，莫非暗合了哪路财神爷的府邸格局？刘掌柜，有这等发财的门路，可不能独吞啊，带小弟一个呗？”
他这话半真半假，咋咋呼呼，听起来完全就是个想钱想疯了的愣头青在胡扯。
刘扒皮却被他说得心惊肉跳，干笑着试图挣脱：“少侠真会开玩笑…哪有什么财神府邸…我就是个开药铺的…”
“开药铺好哇！”彭子其死死箍着他，不让他溜走，声音更大更热情了，“悬壶济世，功德无量！最是积德行善的好营生！怪不得刘掌柜能开这么大铺面，这都是福报啊！”
他话锋一转，指着周围还没散去的乡亲，朗声道：“各位乡亲都看到了！刘掌柜虽然平时抠门…呃，是节俭！但关键时刻，慈悲心肠，豪气干云！五十两的老参，说送就送！这是何等的大善人！”
人群本来还对刘扒皮颇有微词，听彭子其这么一吹捧，又想起刚才他吃瘪的样子，顿时哄笑起来，也跟着起哄：“刘大善人！”“刘掌柜以后多行善事啊！”“恭喜刘掌柜积德！”
刘扒皮被架在火上烤，脸上青红交错，笑比哭还难看。他这辈子只有“扒皮”的名声，何时被人叫过“善人”？这称呼简首是对他职业生涯的侮辱！但众目睽睽之下，他又不能反驳，只能硬着头皮哼哼哈哈。
彭子其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继续搂着刘扒皮，亲热得如同失散多年的亲兄弟：“刘掌柜，你看，你这善名也传开了，以后生意肯定更加兴隆！这第一炮打得这么响，不如咱们趁热打铁？”
刘扒皮一愣，有种不祥的预感：“趁…趁热打铁？”
“对啊！”彭子其一拍大腿，“你看，张大嫂家娃是救急了，但咱这地方，穷苦人家多了去了，谁家还没个头疼脑热、揭不开锅的时候？你刘大善人既然开了这个头，不如好事做到底？”
他不由分说，拉着僵硬的刘扒皮就往“济世堂”药铺里走，一边走一边对围观人群挥手：“都来都来！今天刘大善人义诊施药！看病不要钱！抓药…抓药也只收成本价！不！看情况免费！庆祝刘大善人新生！”
“嗷！！！”
人群瞬间沸腾了！乌泱泱一片全跟着涌向了济世堂！平时被刘扒皮高价药坑苦了的百姓们，此刻如同过年般兴奋！
刘扒皮眼前一黑，差点当场晕厥过去。
义诊？施药？免费？！这比杀了他还难受啊！
他想挣扎，想拒绝，但彭子其那只手搭在他肩膀上，看似随意，却如同铁钳般让他动弹不得，而且一股温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量推着他不由自主地往店里走。
“少侠…壮士…爷！您是我亲爷！行行好…我这小本经营…”刘扒皮压低声音，带着哭腔哀求。
“诶！刘掌柜这话说的！”彭子其声音更大，确保每个人都能听到，“钱财乃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散出去才是功德！佛家都说了，布施积福报！您今天这善举，必定功德无量，晚上睡觉都能笑醒！说不定明天早上起来，发现床底下长金元宝了！”
刘扒皮：“…”他现在只想一头撞死在金元宝上。
进了济世堂，彭子其反客为主，大马金刀地往主位一坐，指挥着彻底傻眼的伙计：“你！去搬张桌子放在门口，给刘大善人义诊用！你！去把药柜都打开！你！去烧水泡茶，没看这么多乡亲等着吗？热情点！”
伙计们看着面如死灰、却不敢反驳的东家，只好依言照办。
于是，一场荒诞又热闹的“刘大善人义诊施药大会”就这么强行开幕了。
彭子其坐在一旁，翘着二郎腿，喝着伙计颤巍巍奉上的茶，监督着整个过程。
刘扒皮如同木偶般被按在义诊桌前，哭丧着脸给排成长龙的乡民们“免费”看病。每开出一个药方，他的心都在滴血。尤其是看到彭子其时不时溜达过来，拿起药方瞅一眼，然后大手一挥：“哎呀，这黄连有点多，太苦了，减二钱！这参须…算了，都是苦哈哈的乡亲，换成甘草吧，甜滋滋的，效果差不多！这药引子要什么童便？忒麻烦！不要了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