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元节灯会的温暖余韵尚未散去,彭子其的生活似乎又恢复了往常的节奏。整理活动素材、规划下一期《寻找失落的仪式》、打理他的小编织店,忙得不亦乐乎。只是手腕上那枚被神秘老人称为“凤凰绕梁结”的绳结,以及那句“很快会遇到‘特别’求助”的预言,像一丝若有若无的丝线,偶尔会轻轻扯动一下他的神经。
“特别求助?总不能是让我去抓鬼吧?”彭子其一边给一个新到的竹编灯笼打磨毛刺,一边自嘲地嘀咕,“咱可是坚定的唯物主义……呃,至少是唯物为主,心物一元论者?”
话音刚落,店门口挂着的风铃清脆地响了一声。“欢迎光临……”彭子其抬头招呼,声音却卡在了喉咙里。
店门口站着一位老太太,穿着整洁的深色旗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气质温婉。这没什么特别,特别的是——彭子其揉了揉眼睛——这位老太太的身体,在午后的阳光下,显得有些……半透明?而且她的脚,似乎没有完全沾地?
彭子其心里咯噔一下,背后寒毛微微竖起。但他想起神秘老人的话——“不必害怕,凭本心行事”。他深吸一口气,强行镇定下来,挤出职业笑容:“您好,老人家,需要点什么吗?”
老太太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微微颔首:“打扰了,小哥。我……我想请你帮个忙。”她的声音飘忽不定,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却又清晰地在彭子其耳边响起。
“您……您说。”彭子其感觉自己的声音有点发颤。“我有一枚顶针,”老太太比划着手指,“铜的,用了大半辈子,边缘都磨亮了。那天收拾东西,不小心把它混在一堆旧布料里,让收废品的拉走了。那顶针不值钱,可它陪了我几十年,我所有的嫁衣、儿孙的小衣裳都是用它缝的……我找不到它,心里总是惦记着,走不安稳……”
老太太说着,身影似乎更加黯淡了一些,脸上带着浓浓的失落和执念。
彭子其听得心里发酸,那点害怕反而被同情压了下去。原来这就是“特别”的求助?一个逝去的老奶奶,寻找一枚承载着她一生记忆的顶针?
“这……奶奶,您知道那收废品的拉去哪了吗?”彭子其试探着问。老太太茫然地摇摇头:“我……我跟不出那么远,只能在这附近转转……我感觉到小哥你这里很温暖,好像能听见我说话,就冒昧进来了……”
彭子其看向手腕上的凤凰结,它似乎微微发热。看来这结合自己经过畲族仪式和中元灯会洗礼后的敏感体质,真的让他成了这些迷途执念的“求助热线”?
他定了定神,心想:反正店里有监控,在别人看来我大概就是在对着空气自言自语,只要不吓跑客人就行……“奶奶您别急,”他语气变得温和,“您还记得那堆旧布料大概什么样吗?或者收废品的大概是什么时候来的?我帮您打听打听!”
老太太努力回忆着,描述了一下布料的花色和收废品三轮车的样子。彭子其认真记下。说来也怪,一旦他开始专注于“帮忙”这件事,那点恐惧感就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特的责任感。
他让老太太在店里“坐”一会儿(虽然她好像也不用坐),自己开始打电话联系附近的废品收购站。凭着老太太提供的模糊线索和他那强大的社交能力(以及一点点“锦鲤”运气),几经周折,竟然真的在一家收购站的角落里,找到了那捆还没来得及拆开的旧布料!
他立刻开车赶过去,在一堆布满灰尘的旧物里翻找,果然摸到了一枚小小的、被磨得光滑温润的铜顶针。
当他拿着那枚顶针回到店里时,那位老太太的身影瞬间变得凝实了许多,脸上绽放出无比欣喜和感激的笑容!“是它!就是它!谢谢你!小哥!真的太谢谢你了!”她伸出手,那枚顶针在彭子其手中微微颤动,然后仿佛被无形的手托起,飘到老太太手中,在她接触到的瞬间,连同她的身影一起,化作点点柔和的光粒,如同中元节放飞的平安灯,温暖地消散在空气中。
只有一句满是释然的道谢,还隐约回荡在彭子其耳边:“谢谢……我可以安心走了……”
彭子其愣愣地看着空无一人的店门口,手里似乎还残留着那枚顶针的触感。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充斥着他的内心——不是害怕,而是一种深深的触动和莫名的欣慰。
他……这算是帮了一个“鬼魂”?过程居然有点……温馨?
还没等他消化完这第一次“特别求助”,第二天下午,他又遇到了第二位“访客”。
这次是一个浑身湿漉漉、表情焦急的小男孩(同样是半透明状态),他说自己心爱的木头小船掉进了城西的河里,那是他爸爸亲手给他做的,他找不到船,不敢回家(虽然他己经回不去了),一首在河边哭。
彭子其哭笑不得,只好趁着傍晚人少,拿着个长竿网兜,像个怪叔叔一样在河边捞了半天,终于把那只卡在石头缝里、漆都快掉光的小木船捞了上来。当他把小船放在岸边时,小男孩发出欢快的笑声,身影变得明亮,湿漉漉的感觉也消失了,他开心地对着彭子其鞠了一躬,抱着小船心满意足地消失了。
接着是第三天,一位老爷爷愁眉苦脸地来找他,说自己的假牙不知道丢哪儿了,没假牙吃饭不香(虽然他己经不用吃饭了),感觉很不体面。彭子其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几乎把他生前常去的公园长椅附近翻了个底朝天,最后在一群蚂蚁的“指引”下(这算不算“供果”的另类善果?),从一棵大树的树洞里掏出了那副假牙(过程极其滑稽)……老爷爷戴上假牙(虚影重合),开心地咧着嘴笑了,身影缓缓消散。
短短几天,彭子其的小店仿佛成了“执念事物招领处”。来的“客户”五花八门,诉求千奇百怪,但都有一个共同点:都是些微不足道的小物件,却承载着他们生前最放不下的情感或遗憾。而帮他们完成这最后的心愿,他们就能释然离去。
彭子其从最初的震惊、一点点害怕,迅速进化成了习惯甚至有点“专业”。他发现,只要自己心存善意,不把他们当鬼怪,而是当成需要帮助的普通“老人”、“孩子”,过程其实并不恐怖,反而有种帮人解决麻烦的成就感(虽然这“人”有点特别)。他甚至开始总结规律:越是心无旁骛地想帮忙,手腕上的凤凰结就越温暖,自己的感知似乎也越清晰。
小帅和王导来找他讨论新项目时,都觉得他最近气色特别好,眼神格外清亮,还开玩笑问他是不是偷偷练了什么神功。
彭子其只能打着哈哈:“没啥,就是最近睡眠质量高,心无杂念!”心想:帮鬼找东西算不算“杂念”?
然而,这天晚上打烊后,他遇到了一位不一样的“求助者”。
那是一个穿着民国学生装的年轻男子,身影比之前的几位都要模糊,气息也更加哀伤。他没有具体的物品要找,只是在彭子其店门口徘徊,反复低吟着一句诗:“……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信……我的信……”
他的执念似乎更深,更混乱,无法清晰表达。彭子其尝试与他沟通,却只能感受到一种焦灼的、破碎的情绪,关于战争、离别、和一封永远无法送达或者无法收到的家书。
这一次,凤凰结只是微微发热,却没有提供更清晰的指引。彭子其感到有些无力,他无法从这么模糊的信息里找到突破口。
看着年轻男子哀伤徘徊的身影,彭子其第一次感到有些棘手。之前的求助都有明确的目标,这次却只有模糊的情绪和半句诗。这该怎么办?
他想起中元节供养时发的愿——“愿所有逝去的和当下的感动与思念都能被映照”。也想起蓝爷爷说的“至诚感通”。
他静下心来,没有急着追问,而是泡了一壶清茶,拿出笔记本和笔,坐在年轻人不远处,轻声说:“别急,慢慢想。或者,你愿意给我讲讲吗?关于那封信,关于你想念的人?”
他决定用最笨的办法——倾听和陪伴。或许,解开执念的钥匙,并不仅仅是找到物件,更是理解和安抚那一颗颗迷失的心。
夜风吹拂,店里的灯光温暖而宁静。彭子其坐在那里,仿佛不是在面对一个灵体,而是在等待一个迷路的朋友诉说心事。手腕上的凤凰绕梁结,散发出柔和持久的光晕。
他知道,这份“特别”的兼职,似乎正在将他引向更深层的东西。而关于“信”的谜题,或许只是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