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天门”心开,彭子其的生活步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澄明之境。他依旧经营着小店,依旧每日供水供果供花供灯,心境却如古井深潭,映照万物而又波澜不惊。偶尔出手相助,也多是些家长里短、心结难解的小事,往往三言两语,一点微末的意念引导,便能化解于无形,深藏功与名。《寻找失落的仪式》新一季尚未启动,王导和小帅忙着剪辑上一季的素材和到处吹嘘获奖(确实又拿了个大奖),日子显得平静而悠然。
这日春和景明,彭子其正琢磨着将“天孙织”的某些简化星纹与草编结合,创作一系列“星空田园风”杯垫,店门被轻轻推开。
来的是一位满面红光、嗓门洪亮、穿着印有“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文化衫的中年大叔,一进门就带着一股田埂间的阳光和泥土气息。
“请问,是彭子其彭老师吗?”大叔声音敞亮,带着浓重的乡音。
“我是,大哥您好,有什么需要吗?”彭子其笑着起身。他感知到来人气息淳朴,带着一股为公事奔走的急切和一点点困扰。
“哎呀!可算找到您了!我是咱市下面河口镇杨家村的村支书,姓杨,杨大壮!”大叔热情地握住彭子其的手用力摇晃,“彭老师,俺们村遇上个事儿,想请您这文化人给出出主意!”
“杨支书您坐,慢慢说。”彭子其给他倒了杯大麦茶。
杨支书咕咚喝了一大口,开始倒苦水:“是这么回事!俺们村啊,靠着河边,祖祖辈辈传下来个老习俗——祭‘河神爷’。不是迷信啊!”他赶紧强调,“就是老一辈人感激河水滋养田地、保佑风调雨顺,年年春天开耕前,搞个仪式,大伙儿聚一起,唱唱秧歌,说说吉祥话,把最好的新米、鲜鱼供一供,然后……呃……以前是扔河里,现在咱讲环保了,就摆河边大家看看,完了分着吃了,讨个彩头,是个乐呵!”
彭子其点头,这种地方性的祈福仪式很常见,属于民俗文化范畴。
杨支书叹气:“可这几年吧,年轻人出去的多,老规矩知道的人也少了。仪式越搞越简单,都快没了。镇上说要搞乡村振兴,挖掘传统文化,让我们把这仪式拾掇起来,还能发展点乡村旅游。可这……老底子的章程忘得差不多了,怕搞不好走了样,让人笑话。后来镇上文化站的小年轻说,您搞那个《寻找失落的仪式》节目,专整这个,还是大师!我们就厚着脸皮来请了!”
彭子其明白了,这是想让他去帮忙挖掘、复原甚至适当创新这个祭河神仪式,赋予其新的生命力。这倒是个有意思的课题,既是对传统文化的保护,也能切实地给村子带来好处。
“杨支书,这事我愿意帮忙。”彭子其爽快答应,“不过得先去村里看看,跟老人们聊聊,了解清楚原本的样貌,才能谈怎么‘拾掇’。”
“太好了!”杨支书一拍大腿,“您能去就行!车就在外面,咱现在就走?”
彭子其被这雷厉风行的作风逗乐了,简单收拾了一下,给王导发了条信息“有活儿,民俗祭祀,速来”,便跟着杨支书上了他那辆满是泥土味的皮卡车。
车子一路颠簸到了河口镇杨家村。村子依山傍水,风景确实不错,但显得有些安静,多是老人和小孩。听说请来了“电视上的文化大师”,村里能走动的老人几乎都聚到了村委会大院,七嘴八舌,异常热情。
彭子其立刻投入工作,拿出笔记本,耐心地听老人们回忆。过程很有趣,老人们记忆各不相同,甚至互相矛盾。
“祭河神得用大黄鱼!越大越灵!”“胡说!老辈子是用红尾鲤鱼!”“得唱《请神调》!我还会哼两句!”“不对!是《丰收锣鼓》先开场!”“时辰是卯时!太阳刚露头!”“明明是辰时!吃饱了好干活!”
听着听着,彭子其和王导、小帅(他们随后赶到)都忍俊不禁。这哪里是复原仪式,简首是大型记忆混乱现场。但从中也能捕捉到关键元素:时间(清晨)、祭品(鱼、米、可能还有酒)、仪式(歌舞、祈福词)、核心(感恩自然,祈求丰收)。
彭子其没有试图强行统一所有人的记忆,而是抓住了仪式的“魂”——感恩与祈愿。他提议:“老人家们,咱们要不这样:不拘泥于细节,把大家记得的好的环节都融合一下,咱们搞一个咱们杨家村自己的、新时代的‘感恩河畔祈丰年’活动!老的调子新的词,老的仪式新的心意,怎么样?”
这个思路得到了大多数人的认同。于是,彭子其和王导、小帅开始帮着整理流程:保留了清晨举行、献祭新米和鲜鱼(用模型代替真鱼入水)、唱改良版的《祈丰调》、村支书念新编的感恩祈福词、最后大家分食祈福米糕和鱼汤的环节。还加入了小朋友朗诵赞美家乡诗的环节,体现传承。
方案初定,大家摩拳擦掌,准备排练。彭子其特意提醒:“心意到了就好,不用太紧张,自然欢乐最重要。”
然而,变故发生在了祭祀前一天。
村里一位九十多岁、平时几乎不下床的杨太公,不知怎么听说了这事,非要让人抬着来到村委会,手里还紧紧攥着一个用红布包着的、沉甸甸的东西。
太公耳朵背,说话含糊,但态度异常坚决,用拐杖跺着地:“不对!你们都不对!忘了根本!祭河神……核心是这个……是‘镇水辟邪,安澜定波’!要请‘鼋神碑’!”
鼋神碑?众人都懵了。年轻一辈根本没听过。
几位最年长的老人面面相觑,似乎被勾起了模糊而敬畏的记忆。“太公……您是说……祖辈传说的那个……刻着大鼋(大鳖)的石头?”“好像……是有这么个说法……说咱村老祖宗当年治水,得鼋神相助,立碑感念……后来河水安澜,碑就沉在河底镇着……”“这都哪辈子的老黄历了……碑还在不在都两说……”
杨太公却激动起来,颤抖着打开红布,里面竟然是一块巴掌大的、黝黑的、刻着复杂难辨纹路的古老石牌!石牌中心,隐约可见一个模糊的鼋形图案!“碑……沉了……这是……钥匙……唤醒碑的……‘引子’……祭祀时,要把它……浸到河里……唱《安澜咒》!”太公断断续续,语出惊人!
全场哗然!这剧情怎么突然从田园民俗剧跳转到神话传说频道了?!还有钥匙?引子?安澜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