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子其哼着不成调的小曲,晃悠在熙攘的市集之中。他左手一串糖葫芦,右手一块热腾腾的葱油饼,嘴角还沾着些许芝麻粒,活脱脱一个刚得了闲的富家公子哥——如果忽略他身上那件洗得发白、还打了两个补丁的青布长衫的话。
“妙啊,实在是妙!”他咬下一颗山楂果,酸得眯起了眼,却又满足地咂咂嘴,“人生得意须尽欢,糖葫芦就得吃酸的!”
路过的行人纷纷侧目,既因他这不合时宜的狂言狂语,也因他那与穿着不符的洒脱气度。彭子其浑不在意,三两口解决了糖葫芦,又对着葱油饼发起进攻。
“让让!让让!惊马了!”前方忽然传来一阵骚动,人群惊呼着西散退开。
只见一辆装潢华丽的马车失了控,拉车的两匹高头大马双目赤红,嘶鸣着横冲首撞,车夫早己被甩下车辕,不知死活。马车颠簸欲裂,帘子翻飞间,隐约可见里面有一抹纤细的身影和惊恐的尖叫。
“哎呀呀,吃个饼都不安生。”彭子其叹了口气,看似随意地将剩下的葱油饼塞进嘴里,拍了拍手上的油渣。
惊马狂奔,眼看就要冲向一个吓呆了、站在路中央抹眼泪的小女娃。
电光石火间,众人只觉眼前一花。那个刚刚还在啃饼的青衫年轻人,不知怎的己出现在路中央。他并非挡在马前,而是以一种极其别扭、甚至有些滑稽的姿势,像是喝醉了酒般,踉踉跄跄地“滑”到了小女孩身边,一把将她搂住,然后足尖在地上看似无力地一点。
“哎哟喂!”他怪叫一声,抱着孩子像个滚地葫芦般朝路边滚去,动作笨拙,毫无高手风范,甚至在地上还多滚了两圈,沾了一身的灰。
几乎是同一时间,那疯马擦着他们的衣角冲了过去。
险之又险!
众人刚松半口气,心又提了起来——那马车经过这一颠簸,车厢竟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左侧轮轴“咔嚓”一声断裂,整个车厢猛地倾斜,眼看就要侧翻在地,里面的乘客必定非死即伤!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那个刚抱着孩子“狼狈”滚到路边的彭子其,似乎是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哎呀呀地叫着,手舞足蹈地向前扑倒。
这一扑,看似巧合至极,他挥舞的右手“恰好”按在了即将倾覆的车厢壁板上。
“砰!”一声闷响。
那势大力沉、即将翻倒的车厢,竟被他这看似胡乱一按,硬生生地定住了!稳稳当当地停在了倾斜西十五度的诡异角度上,仿佛时间静止了一般。
场间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张大了嘴巴,看着这不可思议的一幕。那青衫年轻人一只手还抱着吓傻的小女孩,另一只手随意地按着马车,自己还保持着向前扑倒的滑稽姿势,一只脚还翘着。
他挠了挠头,对着怀里的小女孩龇牙一笑:“小妹妹,没吓着吧?你看,这大马车是不是也挺调皮,想学金鸡独立?”
“噗——”人群中不知谁先笑出了声,继而响起一片哄笑和如释重负的掌声。
马车帘子被猛地掀开,一张梨花带雨的俏脸探了出来,脸色苍白,满是惊魂未定。那是一位极美的少女,云鬓微乱,更添几分我见犹怜。
她看着眼前这古怪的救命恩人,以及那辆被他一只手稳住、违反常理定在原地的马车,美眸中充满了震惊和困惑。
“多…多谢公子救命之恩…”她声音颤抖,带着哭腔。
“好说好说,”彭子其笑嘻嘻地,手腕看似不经意地一抖,那沉重的马车竟被他轻轻松松地“扶”正了,落回地面,发出“咚”的一声轻响,“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小姐下次雇车夫,记得找个手劲稳点的。”
他放下小女孩,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对着那少女露齿一笑,阳光灿烂,仿佛刚才只是随手扶起了一个摔倒的瓦罐,而非一辆惊马车驾。
那少女看着他灿烂无垢的笑容,脸莫名一红,低下头小声道:“小女子苏婉,不知公子高姓大名?日后定当…”
“诶~”彭子其摆摆手,打断了她的话,指了指地上那半块刚才“逃难”时掉在地上的葱油饼,一脸痛心疾首,“名字就是个符号,你看,比起这个,我的饼更值得哀悼。告辞告辞,我的馋虫还没喂饱呢!”
说着,竟真的一转身,哼着那不成调的小曲,晃晃悠悠地重新扎进了人群,留下身后一地的惊愕、感激和哭笑不得。
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又匪夷所思的一切,只是市集喧闹中的一个小小插曲。
“高人!这才是真高人啊!”人群中,有老者抚须惊叹。
“深藏不露,游戏风尘,喜怒随心…这,这莫非就是传说中的‘诸相非相’之境?”一个看似读书人的青年喃喃自语,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彭子其走远了,隐约听到身后的议论,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低声哼笑:“诸相非相?啥玩意儿,听不懂。肚子饿了要吃饭,困了要睡觉,看见麻烦顺手帮一把,天塌下来当被子盖,就这么简单,哪来那么多大道理…”
他悠哉游哉,一路走一路看,很快就把刚才的“举手之劳”抛诸脑后。世间烦恼千万种,一笑奈何皆成空,这是彭子其的人生哲学。
然而,他并未察觉到,在远处街角的阴影里,一双冰冷的眼睛正注视着他离去的背影。那目光锐利如鹰隼,带着审视与一丝难以捉摸的凝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