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子其揣着那叠烫手的金票,走在熙攘的街道上,感觉自己是只披着羊皮的肥羊,周围每个人看他的眼神都像饿狼。自从“刘扒皮义诊事件”和“炖肉摊疑云”后,他觉得自己这“散财童子”的名号算是坐实了,只不过现在还得加个前缀——“招灾引祸的散财童子”。
“这哪儿是财运,分明是考验我定力的桃花劫啊,只不过劫的是钱不是色。”他嘟囔着,下意识捂紧了怀里那厚厚一沓能买下小半条街的金票,“佛家说布施是福,我这布施还没开始,光揣着钱就快引来血光之灾了,上哪儿说理去?”
他正琢磨着是先去钱庄兑点碎银子好方便花用,还是首接找地方把这些金票“布施”出去图个清净,忽然听到前方传来一阵极其热闹的吹打声,间或夹杂着人群的喝彩。
“哟?有热闹看?”彭子其眼睛一亮,瞬间把烦恼抛诸脑后,踮着脚尖就往人堆里扎,“让一让,让一让!借光!嘿,前面那大哥,你帽子歪了!”
挤进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只见场子中央,一个穿着花花绿绿补丁衣服、脸上抹着白粉的滑稽丑角,正踩着高跷,摇摇晃晃地表演杂耍。他身边跟着几个同样打扮古怪的伙计,敲锣打鼓,吆喝得震天响。
“各位老少爷们!姐姐妹妹们!南来的北往的!走过路过不要错过!”丑角嗓音嘹亮,带着一种夸张的戏剧腔,“咱‘欢喜班’初到贵宝地,别的没有,就是有乐子!看高兴了您捧个人场,有钱的捧个钱场!咱这不卖膏药不骗人,就图您一个哈哈一笑!”
说着,他脚下一个“趔趄”,高跷歪歪扭扭,眼看就要摔倒,引得人群一阵惊呼。却见他腰肢诡异一扭,竟又稳稳站住,还就势翻了个极其笨拙又惊险的跟头,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彭子其也跟着乐,觉得这班子有点意思。但看着看着,他嘴角的笑意慢慢淡去,眉头微微皱起。
不对劲。
这丑角的“笨拙”表演,看似惊险滑稽,实则每一步都稳得惊人,那对高跷在他脚下仿佛生了根,那种对力量精妙到毫巅的控制,绝非普通江湖艺人能有。而且,那几个敲锣打鼓的伙计,看似乱糟糟地围着场子跑动吆喝,实则步伐暗合章法,隐隐将整个场子的人群流动都控制在无形之中。
更让彭子其心头一动的是,那丑角在翻跟头、做鬼脸的间隙,偶尔投向围观群众的眼光——并非全然的戏谑讨好,反而带着一种极其隐晦的审视。尤其是在看到穿着绫罗绸缎、看似有钱的观众时,那目光会多停留一瞬,如同鹰隼评估着猎物。
“这哪儿是卖艺的班子,这分明是踩盘子的幌子?”彭子其心里嘀咕,脸上却不动声色,反而挤到最前面,拍着手大声叫好:“好!好活儿!再来一个!”
那丑角似乎注意到了这个特别捧场的青衫年轻人,冲他挤眉弄眼,做了一个更滑稽的鬼脸。
一场表演结束,丑角踩着高跷,拿着个破锣,开始绕场讨赏。铜钱稀稀拉拉地丢进去,发出叮当的响声。走到彭子其面前时,彭子其笑嘻嘻地,慢条斯理地从怀里摸啊摸…
丑角和周围伙计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都被他的手吸引。
然后,彭子其摸出了一文铜钱,“当啷”一声扔进锣里,声音格外清脆。
“聊表心意,大哥演得真好!”彭子其笑得无比真诚。
丑角:“…”他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一瞬,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和鄙夷,随即又堆起更夸张的笑:“谢小哥赏!一文也是爱!”
彭子其心里冷笑:果然,是冲着“大钱”来的。这“欢喜班”,恐怕和那“寻钥者”脱不了干系,是派来试探或者接近自己的另一波人。
他正想着怎么再试探一下,人群外忽然传来一阵哭喊和叫骂声。
“放开我娘!你们这些坏蛋!”“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还不上钱,就拿这铺子抵债!”“求求你们再宽限几日…我这就凑钱…”
人群一阵骚动,纷纷扭头望去。只见不远处一家小小的绣坊门口,几个彪形大汉正推搡着一个衣着朴素、泪流满面的中年妇人,一个十来岁的小女孩死死抱着妇人的腿,对着大汉又踢又打。
一个管家模样的瘦高男人,冷笑着拿出一张借据:“白纸黑字,画押在此!三日之内,还不上五十两银子,这铺子和里面的东西,就归我们老爷了!”
那妇人哭道:“当初明明只借了十两银子,怎么才三个月就变成五十两了?”
“利滚利,懂不懂?”瘦管家嗤笑,“没钱?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兄弟们,搬东西!”
大汉们就要往铺子里冲。
“慢着!”
一声清朗的喝声响起。
众人看去,竟是那个刚才只赏了一文钱的青衫年轻人。
彭子其踱步走出来,先是对着那丑角笑了笑:“班主,看来您这场子得等会儿再收了,我先处理点小纠纷。”
瘦管家斜眼看着彭子其,见他衣着普通,不像有钱人,不屑道:“哪来的穷小子?想多管闲事?滚开!”
彭子其也不生气,走到那妇人面前,温声道:“大嫂,怎么回事?”
妇人如同抓住救命稻草,哭诉道:“小哥…我男人病了很久,前阵子实在没办法,就跟‘济世堂’的刘掌柜借了十两银子抓药…说好三分利,谁知…谁知这才多久,他们就非要我还五十两!我哪里拿得出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