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晞尝试着引动星核深处那一丝灰青色的混沌本源。如同搬动一座大山,回应他的只有星核裂痕处传来的、足以撕裂灵魂的剧痛和更强烈的眩晕感。强行吞噬虚空能量造成的结构崩溃,远比他想象的严重。
不能急…不能急…
他深吸一口气(尽管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胸腔的刺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不再试图调动星核本源,而是将意志集中在星核外围那一缕微弱的淡金星尘余烬上。这是素蘅最后传递过来的守护之力,是此刻唯一能对抗万象炉污染、并带有微弱修复效果的力量。
意念如同最轻柔的微风,小心翼翼地触碰着那缕星尘余烬。
嗡…
星尘余烬似乎感应到了他的意志,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一股微弱但纯净的清源气息,如同清冽的溪流,极其缓慢地流淌出来,开始沿着星核表面的裂痕,极其小心地“冲刷”那些蠕动的黑色污染数据流。
过程极其缓慢,如同蚂蚁搬家。每一次“冲刷”,都伴随着星尘余烬的黯淡和晏晞意识的疲惫。但效果是有的!那些粘稠的黑色污染数据流,在接触到纯净的清源气息时,如同遇到克星般,发出细微的“滋滋”声,被极其缓慢地中和、消融掉一丝丝!
虽然消融的速度远比不上污染侵蚀的速度,但这微弱的对抗,让晏晞濒临绝望的意识深处,终于燃起了一丝名为“希望”的火苗。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云隐宗旧址深处。**
这里并非玄枢子掌控下的宗门核心,而是早己废弃多年、位于后山灵脉末梢的一处偏僻山谷——**静幽谷**。
谷如其名,幽静异常。谷口被天然的藤蔓和一层薄薄的、无害的迷障灵气遮掩,若非刻意寻找,极难发现。谷内灵气稀薄,却异常纯净温和,如同初春山涧流淌的溪水,沁人心脾。谷底有一片小小的、如同碧玉般清澈见底的水潭,潭边生长着几株不知名的灵花,散发着淡淡的、安神的清香。几间由翠竹和青藤搭建的简陋竹舍掩映在花树之间,虽然简陋,却透着一种返璞归真的清净与祥和。
竹舍内,一张铺着柔软干草和干净素布的竹榻上,素蘅静静地躺着。
她依旧穿着那身染血的云隐宗圣女服饰,但衣物己被清洗干净,破损处也被细心地用同色的丝线修补好。她脸上的血污早己拭去,露出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肌肤。眉心那枚暗金色的蛇形烙印依旧清晰,但搏动的频率似乎比之前缓慢了一些,色泽也黯淡了几分,不再那么刺目。烙印周围那些如同蛛网般凸起的暗金色血管纹路,也似乎平复了下去。
她的气息微弱,但平稳悠长,不再是那种濒死的断断续续。仿佛陷入了一场深沉而宁静的睡眠。
竹舍的门被轻轻推开,一个身影走了进来。
来人并非老鬼手,而是一位穿着宽大、洗得发白的灰色僧袍,身形异常圆润的……胖和尚。
这和尚脑袋溜圆锃亮,如同剥了壳的熟鸡蛋,在透过竹窗的柔和光线下几乎能反光。一张圆脸上堆满了和善的笑容,眼睛被肥肉挤成了两条细缝,闪烁着狡黠而乐天知命的光芒。他一手托着一个热气腾腾、散发着浓郁药香的粗陶药碗,另一只手……则毫不客气地抓着一只烤得金黄流油、香气西溢的叫花鸡!
“嘿嘿,小女娃,该吃药咯!老和尚我亲自熬的‘安魂固本汤’,加了上好的宁神花和月华草,包你睡得香香甜甜,噩梦都绕道走!”胖和尚的声音洪亮圆润,带着一种奇特的、令人放松的韵律感,和他那圆滚滚的身材相得益彰。他走到竹榻边,小心翼翼地将药碗放在旁边的小竹几上,然后…当着沉睡素蘅的面,撕下一只油亮的鸡腿,啊呜就是一大口,吃得满嘴流油,一脸满足。
“嗯!香!这后山的‘翠羽雉’就是肥美!比山下那些用劣质饲料催出来的货色强多了!”他一边大嚼,一边含糊不清地嘟囔着,仿佛在做什么神圣的仪式,完全不在意榻上躺着的是个重伤昏迷的姑娘。
他正是晏晞坠入归墟城时,惊鸿一瞥看到的那位在静幽潭边烤鸡的怪人——**渡厄和尚**。
没人知道他具体多大年纪,也没人知道他为何会在这废弃的云隐宗后山隐居。他自称“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坐”的野狐禅,修为深不可测(至少老鬼手对他讳莫如深,甚至有些忌惮),性格更是跳脱不羁,像个长不大的老顽童。
数日前,老鬼手启动邪恶法阵,试图彻底炼化素蘅清源火种、加固“同心锁”时,那股混合了混沌与清源的狂暴能量波动,意外惊动了在静幽潭边打盹的渡厄。老和尚掐指一算(或者闻着味儿就来了?),便优哉游哉地踱步到了鬼手医坊。
面对老鬼手那如临大敌的戒备和阴沉质问,渡厄和尚只是笑嘻嘻地指了指阵法中心、因剧痛而剧烈抽搐的素蘅:“老毒物,你玩你的蛊,老和尚我不管。但这女娃娃身上有股子‘净世莲’的味儿,跟老和尚我有点香火缘。你把她给我,我拿好东西跟你换。”他随手就从油腻腻的僧袍里摸出几颗流光溢彩、灵气逼人,一看就非凡品的丹药和几块奇特的矿石。
老鬼手起初自然不允,甚至想动手。但渡厄和尚只是笑呵呵地随意一拂袖,老鬼手精心布置的阵法就无声无息地停滞了那么一瞬,连带着他体内的灵力都差点逆行!老鬼手这才骇然发现,这个看似人畜无害的胖和尚,修为竟如渊似海!权衡利弊(主要是打不过),又见渡厄拿出的东西确实珍贵,尤其是其中一颗能极大提升他本命蛊虫品质的“万蛊丹”,老鬼手最终阴沉着脸,撤去了阵法,将半死不活的素蘅“卖”给了渡厄和尚。
渡厄和尚乐呵呵地抱起昏迷的素蘅,如同捡到宝一样,哼着小曲儿就回了他的静幽谷。他把素蘅安置在竹舍里,一边用他那看似不着调、实则蕴含着大清净佛力的“安魂固本汤”吊住素蘅最后一丝生机,压制着她体内躁动的母蛊烙印;一边则像照顾一株珍贵的花草般,该吃吃该喝喝,偶尔对着沉睡的素蘅唠唠叨叨,或者跑去静幽潭边烤他的叫花鸡,日子过得逍遥自在。
“哎,你这女娃娃也是命苦,摊上那么个伪君子师父,还被老毒物下了这么恶心的玩意儿。”渡厄和尚啃完了鸡腿,意犹未尽地舔着手指上的油花,看着沉睡的素蘅,摇头晃脑地感叹。“不过别怕,有老和尚我在,阎王爷来了也得先跟我喝两盅!等你醒了,老和尚教你几手厉害的,保管打得那老毒物满地找牙!”他拍着圆滚滚的肚皮,发出砰砰的闷响,脸上洋溢着一种没心没肺的乐观。
竹舍内,药香混合着烤鸡的香气,气氛怪异却又奇异地祥和。素蘅在药力的作用下,眉宇间那因痛苦而紧锁的痕迹似乎又舒展了一分,呼吸更加平稳悠长。眉心那枚暗金烙印,在渡厄和尚那看似随意、实则蕴含佛门清净意境的唠叨声中,搏动的光芒似乎又微弱了一丝。
**静幽潭边,水波不兴,映照着蓝天白云,几只翠羽雉在潭边悠闲地梳理着羽毛。**
**地字十七号人牲栏内,晏晞蜷缩在干草堆上,识海中,一缕微弱的淡金星尘,正顽强地对抗着无边的黑暗污染。**
**风暴暂时停歇,两个伤痕累累的灵魂,各自在短暂的避风港中,汲取着那一丝来之不易的“清净”。而那位啃着鸡腿、满嘴油光的渡厄和尚,便是这祥和幕布上,最跳脱也最可靠的一道风景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