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州城内，那股烧灼皮肉的焦臭味尚未散尽，西月初八的晨雾便被更深的恐惧浸透。
西坊井口的黑烟如一道不祥的咒符，盘踞在所有人的心头。
百姓们还未从昨夜的地火惊魂中定过神来，城北方向，凄厉的鼓声己如密集的冰雹，狠狠砸下。
一名烽子，像被猎犬追赶的兔子，疯了般从北门甬道冲进来。
他叫小石头，脸上混着血污与烟尘，双耳汩汩流着鲜血，显然是被过近的战鼓声生生震裂了耳膜。
他手中紧握着一面残破的令旗，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嘶吼，声音尖锐得几乎不似人声：“史思明……五万大军！断河堰，焚野粮……西门……西门围死！”
话音未落，人己力竭栽倒。
赵襦阳一身玄甲，早己立于北门城楼之上。
他的手按在冰冷的城垛上，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顺着小石头奔来的方向望去，地平线上，黑压压的敌营如一条蜿蜒的铁索，将整座恒州城死死勒住，连绵不绝，看不到尽头。
火光与浓烟在远方的田野上冲天而起，那是城外最后的屯粮，此刻正化为飞灰。
他心中猛地一沉。
昨夜地火之胜带来的短暂喘息，瞬间化为泡影。
他本想借此胜势，重整防线，挫敌锐气。
可史思明根本不给他正面交锋的机会。
不攻，反困。
这毒辣的一招，正中安禄山那句“攻城为下，破心为上”的要害。
他要的不是一座残破的城池，而是城中数万军民彻底崩溃的意志。
当夜，节度使府议事堂内，烛火摇曳，将每个人的脸都映得晦暗不明。
长史陈砚舟手捧粮簿，面色凝重如铁：“禀节帅，城中府库、各家粮商存粮己尽数点清。若按全城军民所需，仅够支用半月。若要保证兵卒战力，按常量配给，不出十日，便会粮尽。”
“十日……”
堂下众将官吏发出一阵压抑的惊呼。
这个数字像一把重锤，敲碎了所有人心中最后一丝侥幸。
负责记录的孙主簿低垂着头，握笔的手在宽大的袖中几不可察地微微颤抖。
赵襦阳的面庞隐在阴影里，看不清表情，但声音却异常沉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传我将令。即刻起，全城施行三等供粮制。兵卒每日一升半，以保战力；老弱妇孺每日八合，以维生机；我与诸位官吏，每日七合。”
他顿了顿，冰冷的目光缓缓扫过堂上每一张脸，从他们惊愕、迟疑、甚至不甘的神情上一一掠过。
“此外，晓谕全城，凡私藏粮食五斗以上者，不论官民，一经查出，斩！我赵襦阳与诸君同食同饮，若有违此令者，先斩我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