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如梭，光阴似箭
晨光如碎金般漫过黄沙镇的青石板路时，潘汉文穿着母亲连夜缝补的蓝布长衫出现在路上。檐角的铜铃被晨风拂得轻响，他望着东厢房窗纸上父母映出的剪影——父亲定是又在那把用了二十年的砍柴刀，母亲许是正对着油灯缝补他磨破的旧鞋。喉头微微发紧，他深吸一口气，将那句"爹娘多保重身体"咽成了抱拳躬身的剪影。
"汉文，路上当心。"父亲的声音从窗内飘出，带着惯有的沉稳，"遇事多想想，别莽撞。"
"娘给你煮的鸡蛋揣在怀里，饿了就吃。"母亲的声音裹着哽咽，像被露水打湿的棉絮。
潘汉文用力点头，转身时撞见门框上自己刻下的身高记号——最底下那道是七岁时划的，如今己到他腰腹。阳光顺着他挺拔的脊背往上爬，将灰布长装的褶皱染成浅金，腰系的黑丝带随步伐轻晃，倒像是系住了满肚子没说出口的牵挂。
街口老槐树的浓荫里，陆英正蜷在粗壮的枝桠上。月白罗裙被晨露浸得微潮，裙摆垂落的弧度恰好在斑驳的光影里晃成一弯新月。她攥着树枝的手指泛白，看着潘汉文的身影掠过李家杂货铺、王家铁匠铺，那些熟悉的幌子在他身后次第远去。此刻他腰间的玉佩轻轻撞击行囊，那是他母亲给他的平安符，此刻倒像是在替他开心。
潘汉文穿过镇中心的牌坊时，卖豆腐脑的张婶正支起木桌，蒸腾的热气里喊他："汉文，今儿不喝一碗？"他笑着摆手，脚步却没停——那碗加了两勺辣椒油的豆腐脑，是他和潘汉岳、潘汉骏从小吃到大的滋味，可今日若停下，怕就舍不得走了。
街角的胭脂铺前，几个姑娘正对着铜镜描眉，看见他经过都红了脸。他目不斜视地走过，却在瞥见镜中自己的影子时愣住——鬓角的碎发被风吹得凌乱，眼神里竟藏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急切。他抬手理了理衣襟，脑海里反复回放三天前大师的话："三日后卯时，老石旁，我便告诉你命数。"
日头爬到头顶时，他终于到了前几日约的那片乱石滩。最中央的青石平滑如镜，是去年夏天他和兄弟们打盹的地方，石面上还留着潘汉岳刻的歪歪扭扭的"勇"字。他解下行囊垫在身下躺下，手背挡住刺眼的阳光，听见风掠过石缝的声音，像极了母亲纺车的嗡鸣。
陆英躲在远处的酸枣树丛后，裙摆被带刺的枝条勾出细痕也浑然不觉。她看着潘汉文在石头上翻了个身，看着他从行囊里摸出半块干饼慢慢嚼，看着他对着流云发呆——他定是在想三天前大师说的话，就像她这三天总在想，那日若不是他把青山剑派的入门机会给了她，此刻该是他整理行囊，而自己只能在街角偷偷望着。
日头从头顶挪到西边的山尖，把潘汉文的影子从脚边拉到三丈外。乱石滩上的风渐渐凉了，他起身活动僵硬的脖颈，忽见远处的土路上浮起个佝偻的身影。灰布长袍在风中鼓荡，像株被吹得摇晃的枯树，拄着的木杖每点一下地面，就扬起一小撮尘土。
"先生！"潘汉文迎上去时，听见自己的声音带着雀跃的颤音。
大师抬起头，夕阳正落在他布满皱纹的眼角，把那双眼眸映得像浸在老茶里的琥珀。"让你等久了，孩子。"他的声音带着风沙打磨过的沙哑，抬手时露出的手腕上，串着七颗磨得发亮的木珠。
潘汉文刚要说话，却见大师忽然侧耳，像在听风里的声响。"这石头上的勇字，是你兄弟刻的？"大师的拐杖轻轻点在石面上，"少年人血气方刚，总想着握紧拳头，却不知命运有时像这石头，握得越紧，越留不住指缝的沙。"
潘汉文一愣，想起昨日潘汉岳红着眼说"汉文，你本该去青山剑派"，想起潘汉骏把攒了半年的碎银塞进他手里，喉头又发紧。
大师却己转身，望着渐沉的落日道："你可知这潘家镇的风水？西有流沙河为玉带，西有卧牛岭作靠山，本是聚气之地。可十年前镇西那口老井枯了，气脉便断了一半——就像人的命数，看着稳固，谁知哪日就生了变数。"
潘汉文往前凑了半步："大师，我只想知道，我将来能不能让爹娘过上好日子，能不能。。。。。。"他没说下去，可那没说出口的话，像被风卷着飘向酸枣树丛的方向。
大师忽然笑了，眼角的皱纹挤成沟壑："你可知罗盘上的指针？看似总指着南北，实则每刻都在微颤。命数也一样，定数是盘，变数是针。想学看这指针的法子吗？"
潘汉文的手指猛地攥紧："您是说。。。。。。"
"风水不是算命，是观势。"大师的拐杖在地上画了个圈，"看山如何走势，水如何绕弯，气如何聚散，就像看人心如何起伏，世事如何轮转。学会了，便知何时该进，何时该退。"
夜风卷着寒意掠过石滩，潘汉文望着大师被风吹起的白发，忽然想起父亲常说"人活一辈子，就像走夜路，得有灯"。他咬了咬牙，刚要说话，却被大师按住肩膀。
"有人听了许久，也该出来了。"大师朝着酸枣树丛的方向扬了扬下巴。
陆英像被施了定身咒，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裙角从树后露出来。她攥着被刺勾破的衣角往前走，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首到站在两人面前，才发现自己的影子正和潘汉文的影子交叠在一处。
"姑娘这面相，是带了慧根的。"大师眯着眼打量她，"眉如远山含黛，眼似秋水横波，只是这嘴角的痣，犯了点离相——怕是要走一段远路。"
陆英的脸腾地红了，声音细若蚊蚋："我。。。。。。我不是故意偷听的。"
"偷听也是缘。"大师转身往石滩外走，"你们年轻人的话，老夫就不掺和了。记住，山水有相逢，后会自有期。"木杖点地的声音渐渐远了，只留下夜风在石缝里呜咽。
"你怎么来了？"潘汉文的声音里带着惊讶，却没半分责备。
陆英绞着衣角，月光落在她颤抖的睫毛上："我。。。。。。我听说你在等大师，就想来。。。。。。"她没说下去，可那没说出口的牵挂，像月光一样明晃晃的。
"后天就要走了？"潘汉文望着远处镇子里渐次亮起的灯笼，那里有他住了十八年的家，有他想护着的人。
"嗯，青山剑派的人说，要走半个月才能到青平山。"陆英的声音低了下去，"我问过了，入门后每年能回家一次。。。。。。可路太远了，可能需要几年回来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