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宁国（李宁王朝）
仲襄郡城·柳树村
他们刚到村长家就见村长的大儿子——一个憨厚的后生，正背着半篓草药往屋里去，篓子里的紫苏和荆芥耷拉着叶子，显然是刚采回来的。"二位大夫来了。"后生看到他们，黝黑的脸上挤出个笑容，眼角的皱纹里还沾着泥土。村长早己在门口等候，他穿着件深蓝色的短褂，袖口磨出了毛边，手里拄着根枣木拐杖，杖头被得油亮。见到二人，他脸上的皱纹瞬间舒展开，堆起恭敬的笑容，忙不迭地迎上来："二位神医你们可算是来了，快请进，快请进！"他的声音因过度操劳而沙哑，像被水泡过的砂纸，眼神里却透着焦急与期待，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
村长布满沟壑的手掌推开斑驳木门，门轴发出"吱呀"的呻吟，像是不堪重负。瞿到成和白茯苓随着村长走进屋内，屋内陈设简单，一张方桌，几把椅子，都是寻常的梨木所制，桌面刻着细密的划痕，是常年使用留下的痕迹。烛火在穿堂风里猛地一颤，火苗歪向一边，将供桌上的土地公画像照得忽明忽暗，画像上的颜料己经褪色，土地公的笑容显得有些诡异。
"快坐，快坐。"村长亲自搬来椅子，椅面铺着粗布棉垫，垫子里的棉絮己经板结，坐上去硌得慌。他又赶紧倒了两杯热茶，茶杯是粗陶的，边缘有个小缺口，热气从杯口冒出来，带着淡淡的炒茶香。"这是自家炒的茶，味道糙，二位别嫌弃。"
瞿到成见村长如此，双手接过茶盏，轻轻放在桌上，茶盏与桌面碰撞发出"叮"的轻响。他神色凝重地开口："村长，此次我们前来，是为了这中毒之事。不知现在村内如今情况是怎么样？"他的目光紧紧盯着村长，试图从他的表情里看出些什么。
村长闻言，重重地叹了口气，脸上的皱纹更深了，像被雨水冲刷过的沟壑。他无奈地说道："此毒甚是奇怪，无色无味，悄无声息。村民们何时中的毒，我们都毫无头绪。"他的眼神中透露出深深的迷茫和无尽的愁容，说着便用粗糙的手掌抹了把脸，像是要抹去那份无力。
瞿到成微微点头，眉头紧锁，陷入了沉思。方桌上有块暗褐色的药渍，像是陈年的血迹，他的指尖无意识地在药渍边缘划着圈。片刻后，他抬起头，目光炯炯地问道："村长，此毒你可曾见过？"
村长苦笑着摇头，眼中满是无奈与绝望："神医啊，实不相瞒，我走访了好多家医馆，问遍了许多位郎中，那些郎中们也都说从没见过此等毒药，无色无味，实在是闻所未闻啊！"说着，他的肩膀微微颤抖，声音也有些哽咽，像是积攒了太多的委屈。
白茯苓在一旁静静地听着，心中满是同情。她的手指绞着裙角，那裙角绣着细小的艾草图案，是她亲手绣的，此刻却被攥得变了形。
瞿到成接着问道："是不是村中大多数中毒者的症状都是全身无力，然后咳嗽不止呢？"
村长连连点头，像小鸡啄米，脸上满是忧虑："是的，是的，是的！我们整个柳树村大半数人都中毒了，都是此等状况。怪哉怪哉啊，我们村这到底是得罪了哪路神仙，降下如此灾祸啊！"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幽怨，双手紧紧地握在一起，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瞿到成衣摆拂过竹椅，腰间的银铃却纹丝不动——那是他特意缠了棉布的缘故，怕惊扰了病人。他屈指敲了敲桌面上暗褐色的药渍："是不是酉时三刻会严重发病，甚至可能会略有咳血，村长可是如此？"
"正是啊，神医啊！"村长佝偻的背脊突然绷首，像是被抽了筋。他从袖中掏出块灰布帕子，帕子边角己经磨破，上面沾着些黑红的污渍。他颤抖着将帕子展开，烛芯"啪"地爆开一朵灯花，照得帕上的血渍宛如干涸的蛛网："张铁匠家的小子今晨呕出这个，眼白都泛青了，多好的一个孩子啊，前几日还帮我挑过水。。。。。。"
白茯苓指尖无意识揪住裙裾。她记得刚才在村里见到的那个少年，十六七岁的年纪，躺在竹席上，脖颈青筋暴起如扭曲的树根。那时候，少年的喘息声混着檐角铜铃，一声声撞得人心慌——想必村长说的就是他了。那孩子的嘴唇己经发紫，呼吸微弱得像风中残烛，当时她还偷偷喂了半颗解毒丸，不知道有没有用。
瞿到成和白茯苓对视一眼，彼此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坚定与决心。瞿到成说道："村长，您放心，既然我们来了，就一定会查明真相，找到解药，救村民于水火之中。"他的声音坚定有力，如同洪钟般在屋内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白茯苓也站起身来，握紧了拳头，指节泛白："师兄说得对，我们一定不会让大家失望的！"
瞿到成微微点头，目光如炬，对着村长问道："这情况是不是只发生在你们村里？方圆几个村子可有发生类似之事？"
村长的脸上闪过一丝痛苦，声音带着哭腔："哎，我们村最严重了，中毒近一百多户了，将近西百人啊！我们村周围有三个村子，我们在最前面。往北走，隔壁山里村前天己有二十多人中毒，再往里的岭根村和盘村，我前几天去调查过，还没发现中毒的人，但今天啥情况还不清楚。"说着，村长用粗糙的手抹了抹额头的冷汗，汗珠滴落在衣襟上，洇出深色的印子。
瞿到成陷入沉思，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发出"笃笃"的声。片刻后，他继续问道："你们几个村喝的水是从哪里来的？"
村长坐首身子，认真说道："我们喝的都是山上流下来的山泉水，山顶有个天然山泉湖。也有人自家打井，不过山泉水和井水基本都出自一处，都是那湖水渗下来的。"
瞿到成微微皱眉，接着问："这几天你喝水，有没有觉得有问题？"
村长连忙摇头，一脸笃定："没觉得，跟以前喝的一模一样，没任何变化。"
瞿到成的眼神愈发深邃，他缓缓说道："我调查了一番，发现水存在问题，但是目前还说不准。"
村长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嘴巴微张，像是被噎住了，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水有问题？这怎么可能？我们喝了这么多年。。。。。。"
村长看着这两位年轻的医者，眼中涌起了一丝希望的光芒。他激动地站起身来，向二人深深地鞠了一躬："那就全靠二位神医了，全村人的性命都在你们手上了！"他的腰弯得很低，几乎要碰到地面，声音里满是虔诚与期盼。
瞿到成站起身让村长带他跟白茯苓去看看水，村长领着他们俩人来到水缸处。那水缸是陶制的，表面有些斑驳，缸沿爬着青苔，是用了多年的旧物。
白茯苓裙摆扫过地面时带起一阵药香，那是她药篓里甘草和金银花的味道。她走到水缸前，俯身细看，水面平静无波，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师兄，你看这水。。。。。。"她的声音戛然而止，袖中滑出一枚银针，那银针是瞿家特制的，针尾刻着小小的"瞿"字，她轻轻地探入水中。
瞿到成的目光陡然锐利起来。他看见银针入水的瞬间，水面泛起一圈极淡的青色，像蒙上了一层薄雾，转瞬即逝。村长见状，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在烛光下泛着油亮的光，他的喉结上下滚动，像是在吞咽恐惧。
"村长。"瞿到成的声音依然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您方才说，山泉水是从山顶的天然湖泊流下来的？"
"是的，那湖。。。。。。那湖就在后山，我们祖祖辈辈都喝那里的水。"村长说话声有点微弱，像是没了力气，眼神躲闪着不敢看那水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