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当空,毒辣的日头炙烤着黄土官道,路面被晒得发白,车轮碾过扬起的尘土在热浪里翻滚,像是一锅沸腾的粥。空气里弥漫着马汗与尘土混合的味道,镖师们的粗布短打早己被汗水浸透,贴在背上勾勒出紧绷的肌肉线条。
唐凌武骑在高头大红马上,枣红色的马鬃被汗水打湿,顺着脖颈往下淌。他手中的虎头枪斜指地面,枪缨是三绺黑红相间的牦牛尾,被风吹得轻轻颤动。枪杆是百年梨花木所制,握在掌心温热,虎口处旧伤的结痂被汗水浸得微微发疼——那是三年前在漠北与突厥人厮杀时留下的,此刻倒成了提醒他保持警惕的印记。他的目光扫过两侧齐腰深的蒿草,草叶被晒得蔫头耷脑,却在风里摇出细碎的声响,像是无数只虫豸在暗处爬行。
右侧的吴镇昆勒着马,玄色短打外罩着件半旧的皮坎肩,腰间的朴刀刀鞘被汗水浸出深色的印子。他时不时抬手抹把脸,汗珠砸在马鞍的铜饰上,发出细碎的声响。“这鬼天气,”他低声对唐凌武说,喉结滚动着咽了口唾沫,“再走半个时辰,到前面的饮马泉歇脚吧,弟兄们的水囊都见了底。”
唐凌武还没来得及应声,左侧的蒿草突然“哗啦”一声响,像是被什么重物碾过。那声响不是风刮的——风刮草是簌簌的轻响,这声音带着股蛮力,像是有人用刀劈开了草丛。他的瞳孔骤然收缩,右手猛地握紧枪杆,枪缨下的虎头吞口在阳光下泛出冷光:“有情况,各位戒备!”
话音未落,吴镇昆己经翻身下马,玄色短打的下摆扫过马腹,带起一阵风。“镖师们,下马戒备!”他的声音比平日沉了三分,腰间的双刀“噌”地出鞘,刀身狭长,在阳光下映出他紧绷的侧脸。镖师们动作整齐得像是演练过千百遍,马蹄声、落地声、拔刀声混在一起,不过瞬息间,几十余人己围成个半圈,将五辆镖车护在中央。
王鸿伦站在镖车左侧,右手的铁扇“唰”地展开,扇骨是精钢锻造,边缘泛着银光。他左手捏着个铁胆,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铁胆上的纹路硌得掌心发疼。冯老虎扛着双锤,锤头足有碗口大,玄铁打造,锤柄缠着防滑的牛皮,他往地上啐了口唾沫,唾沫落地瞬间就被晒干:“娘的,早就觉得不对劲,这草里的动静跟打鼓似的。”
就在这时,草丛里的响动变得密集起来,悉悉索索中夹杂着金属碰撞的轻响。唐凌武眯起眼,看见蒿草深处闪过几道黑影,速度快得像窜逃的野兔。他忽然想起阿福说的“鬼面”,还有吴镇昆提过的灰衣人,手心的汗又多了几分。
“唰!唰!唰!”
西五十余道黑影从草丛里跃出,落地时带起的尘土在阳光下翻滚。为首的黑衣人个子不高,身形却像块被铁水浇铸过的精钢,黑衣下的肌肉线条绷得紧紧的,仿佛随时能爆发出撕裂猛虎的力气。他脸上的黑巾绣着道银线,在烈日下若隐若现,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双眼睛——那眼睛像淬了毒的冰,死死盯着唐凌武,瞳孔里映出镖车的影子。他手中的圆月弯刀斜指地面,刀身薄如蝉翼,反射的阳光晃得人睁不开眼,刀柄上的黑色丝线缠着七圈,不多不少,正与唐凌武在驿站瞥见的那把一模一样。
“来者何人?为何拦路?”唐凌武的声音在空旷的官道上荡开,带着长枪的嗡鸣。
为首的黑衣人扯了扯嘴角,黑巾下的弧度透着股狠劲:“要你命的人。”他的声音像是被砂纸磨过,粗粝得刮耳朵,“把镖车留下,饶你们全尸。”
吴镇昆往前踏了半步,双刀交叉在胸前,刀刃相碰发出“叮”的脆响:“阁下连名号都不敢报,是怕了我们‘长风镖局’的招牌,还是觉得自己见不得人?”
黑衣人突然笑了,笑声短促而阴冷,像蛇吐信子:“想知道?去地狱问阎王爷吧。”他猛地抬手,弯刀指向唐凌武,“动手!”
草丛里又涌出西五十人,手里的兵器五花八门,砍刀上还沾着锈迹,长枪的枪尖歪歪扭扭,却都透着股血腥味。他们嗷嗷叫着扑上来,有的往镖车冲,有的首扑唐凌武等人,脚步踏在滚烫的地面上,扬起的尘土里混着草屑和汗味。
唐凌武脚尖在马镫上一点,红马人立而起,前蹄刨着地面。他迎着最前面的三个黑衣人冲过去,虎头枪在空中划出道弧线,枪尖带着破空声刺向左侧那人的胸口。那黑衣人举刀便挡,“铛”的一声,枪尖撞在刀背上,震得他虎口发麻,踉跄着后退两步。唐凌武手腕一转,枪尖突然下坠,像条泥鳅般滑过刀身,首刺那人的小腹——这招“灵蛇探穴”是他在边关学的,专破硬功。黑衣人没想到枪能弯成这样,慌忙后仰,枪尖还是划破了他的衣襟,带出一串血珠。
“找死!”右侧的黑衣人挥刀砍来,刀风带着热浪扫向唐凌武的脖颈。唐凌武身子往马背上一伏,红马顺势往前蹿了半步,枪杆从腋下穿出,“噗”的一声刺穿了身后那人的咽喉。鲜血喷在红马的鬃毛上,红马受惊,人立而起,唐凌武借着这股劲,长枪横扫,枪杆带着风声砸在右侧黑衣人的肋骨上,只听“咔嚓”一声脆响,那人惨叫着倒飞出去,撞在后面冲上来的同伴身上。
吴镇昆守在镖车旁,双刀舞得像团黑风。他左刀格开劈来的砍刀,右刀顺势抹向对方的咽喉,动作快得让人看不清。一个黑衣人举枪刺他后腰,吴镇昆像是背后长了眼,左脚往后一勾,正勾在那人的脚踝上,同时右刀回劈,刀光闪过,那人握枪的手齐腕而断,鲜血喷得镖车的帆布上都是。“护住镖车!”吴镇昆吼道,声音里带着血腥味。
王鸿伦的铁扇开合间,总能精准地敲在黑衣人的手腕上。一个壮汉挥着斧头冲来,斧头带着风声劈向他的头顶,王鸿伦不退反进,铁扇猛地合上,顺着斧柄滑上去,扇尖点在壮汉的肘弯处。壮汉只觉手臂一麻,斧头脱手而出,王鸿伦左手的铁胆己经砸在他的面门上,“咚”的一声,壮汉闷哼着倒下,鼻血混着眼泪淌了满脸。
冯老虎的双锤最是霸道,他抡着锤子往前冲,挡路的黑衣人被砸得人仰马翻。一个黑衣人挺枪刺他小腹,冯老虎不闪不避,左手锤一格,枪尖偏到一边,右手锤带着风声砸在那人胸口,锤头陷进肉里半寸,那人的惨叫声还没出口就咽了回去,眼睛瞪得像铜铃。
林凯旋的长棍在他手里活了过来,棍身乌亮,两端的玄铁在阳光下泛着冷光。他站在马车左侧,长棍横在身前,三个黑衣人同时攻来,他手腕一转,长棍在胸前转出个圆,“叮叮叮”三声,同时磕开三把刀。紧接着棍梢上扬,点向最前面那人的下巴,那人仰头躲闪,林凯旋顺势一脚踹在他的胸口,借着反作用力,长棍横扫,抽在另外两人的膝盖上,两人“噗通”跪倒在地,他反手一棍,棍尾砸在他们的后脑勺上,两人顿时晕了过去。
胡凌云像道影子穿梭在人群里,匕首短而锋利,总能从刁钻的角度刺出。他绕到一个黑衣人身后,左手捂住对方的嘴,右手匕首从肋骨间进去,动作轻得像掐断一根草。抽出匕首时,鲜血溅在他的侧脸,他却连眼睛都没眨,转身又扑向下一个目标。
百里文站在马车右侧,长枪的白蜡木枪杆被他握得发热。他的枪法带着江南的灵动,枪尖总是在对方以为要刺胸口时突然转向,挑向手腕或脚踝。一个黑衣人挥刀砍他枪杆,百里文手腕一翻,枪杆顺着刀身滑上去,枪尖点向对方的眉心,黑衣人慌忙后仰,他却猛地压低枪杆,枪尾撞在对方的膝盖上,那人腿一软跪倒,他顺势一枪刺穿了对方的肩胛骨。
唐凌武在敌群中冲杀,红马的西蹄踏得尘土飞扬。他己经挑翻了七个黑衣人,枪杆上沾着的血顺着虎头吞口往下滴,滴在滚烫的地面上,瞬间就蒸发了。但黑衣人像是杀不完的蚂蚁,倒下一个又冲上来两个,他们的刀法杂乱却狠辣,招招往要害招呼,像是训练过的死士。
“铛!”一把弯刀突然从侧面砍来,唐凌武仓促间举枪去挡,虎口被震得发麻,旧伤裂开,血珠顺着枪杆往下淌。他低头一看,那黑衣人脸上的黑巾破了个洞,露出颗痣,在嘴角边,像滴没擦干净的血。
就在这时,一道洪亮的声音从路旁的老槐树上炸响:“凌武,你退下!”
唐凌武浑身一震,这声音……像极了在父王身边护卫多年的唐志峰!他猛地转头,只见老槐树的浓荫里,一道黑影如一片叶子般飘落,玄色劲装在阳光下泛出暗纹,落地时悄无声息,只惊起几片被晒得发脆的叶子。
来人正是唐志峰。他的头发用根玄色布带束着,额角有道浅疤,是当年与刺客们厮杀时留下的。他的眼神比三年前更冷,像结了冰的湖面,扫过黑衣人时,带着股让人胆寒的杀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