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起一次在渡口遇到的明神教教徒，穿着黑色长袍，胸前绣着太阳的图案，沉默寡言，却在船要翻的时候，一人之力稳住了船身，身手深不可测。
“然后是‘天剑宗’和‘青山剑派’，这两家，都修剑道，天剑宗讲究‘剑随心动，一往无前’，善用重剑，剑法刚猛；青山剑派讲究‘剑合于道，收发自如’，善用轻剑，剑法灵动。两家在江湖上都很有声望，天剑宗弟子遍布朝野，不少达官贵人的护卫都是天剑宗出来的，而青山剑派远居深山，少问世事。”
师傅见过剑宗弟子比武，剑光如电，招招致命；也见过剑派弟子佩剑而行，温文尔雅，却能在谈笑间化解危机。
“最后是‘唐门’，隐世在蜀中深山之中，世代以暗器和毒术闻名。唐门的人不轻易出手，一旦出手，从没有人能活着说他们的不是。他们行事低调，却没人敢招惹，连各国官府都要让他们三分，他们虽用毒闻名，但明确规定了不会轻易用毒。”
“那这些门派跟咱们风水师有来往吗？”潘汉文好奇地问。
“有，也没有。”师傅说，“他们盖总坛、选据点，有时会请风水师看地。但江湖门派的纷争，咱们从不掺和。风水师是观气的，不是斗气的，掺和进去，只会被煞气冲了自己的运。”
他想起年轻时曾给一个门派的分舵看过地，那分舵建在半山腰，背靠主峰，前有溪流，本是好地，却总出怪事。他仔细一看，才发现院子里的旗杆正对后山的“煞气口”，旗杆又高又尖，像把剑刺破了气场。他让他们把旗杆挪了位置，后来分舵果然平安无事。
“江湖百态，说到底也是人气的百态。”师傅总结道，“明神教的气，正邪交织，如暗夜星火；天剑宗的气，刚猛炽烈，如烈火燎原；青山剑派的气，温润绵长，如流水潺潺；唐门的气，阴柔内敛，如深潭藏蛟。你将来走的地方多了，见的人多了，自然能看出不同人的气。”
中午在一个破败的山神庙歇脚，潘汉文生火烤干粮，师傅则拿出罗盘，对着庙外的山势推演。
“你看这山神庙，本是建在‘龙脊’上，按理说是聚气的好地方，却破败成这样。”师傅指着庙后的山坡，“十年前这里下过一场大雨，山坡塌了一块，正好在庙后的‘气脉’上，气一泄，庙就败了。这就像一个人，伤了元气，再怎么补也回不到从前。”
他又说起六国的格局：“六国的气运，也像这山脉的走势。北太丹国地处高原，气脉刚健，民风彪悍；乌蒙国水网密布，气脉灵动，物产丰饶；戎突国道阻且长，气脉沉厚，兵强马壮；南唐国有海之利，气脉开阔，商贸发达；李宁王朝地处中原，气脉繁杂，是各国争夺的焦点；还有我们汉国，群山环绕，气脉内敛，自给自足。”
“那哪个国家的气脉最盛呢？”
“盛极必衰，衰极必盛，没有永远的盛，也没有永远的衰。”师傅说，“二十年前，北域三国气脉最盛，吞并了周边几个小部落；如今我们南边的气脉渐渐起来了，商贸越来越兴旺。这就像潮水，有涨有落。咱们风水师能看出潮水的方向，却不能改变潮水的规律。”
潘汉文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把“盛极必衰”西个字记在心里。
下午路过一个小镇，镇上正在赶集，人来人往，十分热闹。师傅带潘汉文在镇上转了转，指着不同的店铺说：“你看这布庄，老板面带和气，店里的布摆放得整整齐齐，气就顺；那铁匠铺，火星西溅，铁器锋利，气就刚；还有那药铺，药香浓郁，老板慈眉善目，气就润。不同的行当，有不同的气，跟江湖门派的气是一个道理。”
他们在一个茶摊坐下，刚要了两碗茶，就见两个汉子吵了起来，一个面红耳赤，气势汹汹，一个沉默寡言，却眼神凌厉。
“你看那气势汹汹的，气浮在脸上，看似厉害，其实外强中干；那沉默的，气沉在丹田，眼神不飘，是真有底气。”师傅小声对潘汉文说，“这就是‘相人’里的‘气沉则稳，气浮则躁’。”
果然，没一会儿，那气势汹汹的汉子就被旁边的人劝走了，临走时还骂骂咧咧，而那沉默的汉子只是端起茶碗，慢条斯理地喝着，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离开小镇时，夕阳正染红天际。师傅指着远处的山峦说：“你看那山，夕阳照在上面，一半明一半暗，这叫‘阴阳割昏晓’，是天地间最大的风水。六国纷争，江湖恩怨，说到底也是阴阳消长，此消彼长罢了。”
夜里，他们在一个废弃的驿站歇脚。驿站的院子里有棵老槐树，枝繁叶茂，遮住了半个院子。师傅让潘汉文在树下铺上毡子，师徒俩坐在树下说话。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带你走这么远的路去严汾县城吗？”师傅忽然问。
潘汉文摇摇头。
“严汾县城往东过去就是南汉国的都城地界，皇城所在，商贸发达，江湖人士云集，气脉驳杂，是最能长见识的地方。”师傅说，“那里有各国的建筑，有不同门派的人，有各种各样的店铺宅地，你在那里看一年，比得上在家里读十年书。”
他看着潘汉文，眼神充满期待：“我师傅带我的时候，总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行万里路，不如阅人无数’。我这辈子走了不少路，阅了不少人，现在把这些都教给你，希望你将来能比我看得更透，走得更远。”
潘汉文望着天上的月亮，月光透过槐树叶洒下来，落在他的本子上，照亮了上面密密麻麻的字迹。他想起这一路上学的风水知识，听的江湖故事，还有师父讲的为人道理，忽然觉得自己不再是那个初出汾西的懵懂少年了。
他知道，自己肩上扛起的，不仅是沉甸甸的包袱，更是师父的期望，是师门的传承。从汾西到严汾的路还很长，但他心里充满了力量，因为每一步都走得踏实，每一天都学得真切。
夜色渐深，槐树叶在风中轻轻摇曳，像是在倾听这对师徒的对话，也像是在见证一段传承的延续。师傅的声音渐渐低沉，说起了他年轻时在南汉的经历，那里的繁华，那里的纷争，那里的人情冷暖。潘汉文静静地听着，眼睛里闪烁着向往的光芒，仿佛己经看到了那座远方的城池，看到了更广阔的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