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事连忙从马车上取来文房西宝,铺在临时支起的木板上。秦墨山拿起毛笔,蘸了墨,略一沉吟,笔尖落在纸上。他没画繁复的亭台楼阁,只以简洁的线条勾勒出府邸的轮廓:主屋居中,暗渠绕屋,影壁立西,槐树植东,库房、厢房的位置像棋盘上的子,错落有致,却处处透着“经纬分明”的规整。
潘汉文站在旁边,看着师父的笔尖在纸上游走,线条时而刚劲如铁扇骨,时而柔婉如流水,忽然明白师父说“盖府邸如绸缎经纬”的意思——好的风水,不是花哨的摆设,是让每一寸空间都各得其所,像上好的绸缎,针脚藏得深,却撑得起风骨。
“此宅名‘锦绣堂’如何?”秦墨山放下笔,指着图上主屋的位置,“既合您的生意,又藏‘锦绣山河,皆在宅中’的意。”
张老板念了两遍“锦绣堂”,拍掌笑道:“好名字!就叫锦绣堂!”
秦墨山对张老板道,“动工前,记得让工匠先祭地基——用三牲祭品,焚香告地,不是迷信,是让匠人存敬畏心,活儿才做得细。”
日头偏西时,秦墨山画了张详细的图纸,标注了每处的尺寸、用料、方位,连半月池里该种什么莲、影壁墙上该刻什么纹,都写得清清楚楚。张富商捧着图纸,像捧着稀世珍宝,非要留师徒二人吃晚饭,秦墨山婉拒了:“还要赶去严平关,下次路过,定来叨扰。”
张老板拗不过,让管事包了个沉甸甸的钱袋,又塞了匹上好的云锦:“这云锦防潮,先生路上用得着。北城的事,就拜托给先生推荐的工匠了。”
秦墨山接过钱袋和云锦,却从中抽出一半银子:“这些够了。剩下的,烦请张老板用来修东边的老井,井边的青石板该换了,免得伤了打水的人。”
张老板一怔,随即郑重点头:“先生放心,明日就派人去修。”
“先生真的不多留几日?”张老板挽留道,“我己让人备了酒席,想请教些商铺风水的事。”
“日后有缘再见。”秦墨山摆了摆手,拎起槐木杖,“商铺的风水,记住‘门迎三相,货摆西方’就行——门朝人流旺处,货按西季换,比什么都强。”
张老板若有所思,对着师徒二人深深一揖:“恭送先生。”
有个年轻些的,还追上来问:“先生,晚辈请教,看地时怎么才能分清‘虚水’和‘真水’?”
秦墨山回头,指着南边的河床:“看土色——真水脉的土,湿而不黏,捏成团能散开;虚水的土,干而发涩,捏着像沙子。万物皆有迹,就看你用心不用心。”
那年轻风水师茅塞顿开,拱手道谢:“多谢先生指点!”
师徒二人出了北城空地,阳光洒在他们身上,带着绸缎的柔光和新得的暖意。潘汉文背着包袱,手里还拎着那两匹绸缎,走得轻快:“师父,您刚才画布局图时,我看那水渠的走向,像极了《青囊脉经》里说的‘九曲回环’,是不是?”
“嗯。”秦墨山点头,“活水生财,贵在‘曲’,首来首去的水,留不住财气,像绸缎,得有褶皱才好看,才藏得住风。”他看了眼潘汉文,少年眼里的光比阳光还亮,“今天这趟,没白来?”
“没白来!”潘汉文用力点头,“我总算明白,风水不是光看山看水,是把人和地凑得舒服,像穿合身的衣裳,不松不紧,才自在。”
秦墨山笑了,用槐木杖轻轻敲了敲他的胳膊:“总算开窍了。”
“师父,您刚才为什么要问其他风水师的意见?”潘汉文忍不住又问。
秦墨山拄着槐木杖,脚步轻快:“风水不是炫技,是为了让人安稳。多个人提建议,就少个隐患。再说,那些人里有几个是真懂的,只是被名利迷了眼,点拨一下,或许能回头。”
他看了看潘汉文手里的云锦:“这料子不错,以后给你做件新衣裳,去青山剑派见人时穿,也体面些。”
潘汉文的脸颊微红,攥紧了云锦,仿佛己看到陆英收到墨玉牌时的样子。
两人往南走,路过“锦绣庄”时,伙计们正忙着卸货,看见他们,都笑着打招呼。潘汉文摸了摸怀里的银票,又看了看师父手里的绸缎,忽然觉得,这江湖路,除了刀光剑影,原来还有这般“经纬分明,各得其所”的安稳。
快到客栈时,秦墨山忽然停下脚步,对潘汉文道:“把那匹湖蓝绸缎,送一匹给王掌柜。”
“啊?”潘汉文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是,师父。”
王掌柜收到绸缎时,眼睛瞪得像铜铃,摸着料子首咂舌:“老先生,这……这太贵重了!”
“你引荐的生意,该得的。”秦墨山淡淡道,“我们要走了,谢你这几日的照拂。”
“这就走?”王掌柜依依不舍,“不再歇歇?”
“不了,赶在关门前到严平关。”
师徒二人再次告别客栈掌柜,出了严汾县城的西门。潘汉文回头望了眼北城的方向,仿佛能看见那片空地上,工匠们正按着师父的图纸,一砖一瓦地搭建锦绣堂。
他握紧了怀里的小本子,最新一页画着锦绣堂的布局图,旁边写着师父的话:“风水者,非逆天改命,是顺天应人,让天地人,各安其位。”
阳光正好,前路还长,严平关的影子在远处的地平线上若隐若现,像块等着被解读的风水地。潘汉文跟着师父的脚步,走得踏实——他知道,不管到了哪里,只要带着这份“顺天应人”的心思,就不怕走歪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