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那边,好好学艺。"他转过身,望着山尖的月亮,"青山剑派的剑法厉害,你。。。。。。你要照顾好自己。"
陆英问:"那你呢?真要跟大师去学风水?"
"嗯。"潘汉文点头时,看见自己的影子在摇晃,"我想出去看看,看看这镇子外的山,外的水。"他没说的是,他想变得厉害些,厉害到能护着所有人,厉害到下次再见面时,能堂堂正正地站在父母面前。
夜风把远处的犬吠吹过来,两人都没再说话,只是望着月亮慢慢爬过中天。首到镇子里的更夫敲了三更,潘汉文明白,再不说再见,就该是天明了。
"回去吧,晚了不安全。"他捡起地上的行囊,"后天看有没有时间,我去送送你。"
陆英点点头,转身时忽然想起什么,从袖中摸出个布包塞给他:"这个,你带着。"是块绣着并蒂莲的帕子,针脚有些歪歪扭扭,两个平安甚是醒目,是她这两天熬了两个通宵绣的,或许这也是为了弥补他故意输给自己的报恩吧。
潘汉文攥着帕子,首到那抹月白的身影消失在巷口。
两日后的清晨,潘家镇的官道上挤满了人。西大门派的旗帜在风里猎猎作响:青山剑派的青旗绣着剑纹,明神教的黑旗缀着太阳,天剑宗的黄旗镶着重剑,隐世唐门的白旗隐着暗器。
潘汉文挤在茶铺的二楼,往下能看见潘汉岳正把包袱往明神教的队伍里塞,那包袱上还留着母亲缝的平安符;潘汉骏站在天剑宗的队列里,正低头数着父亲给的碎银,侧脸在晨光里显得格外认真;而陆英,穿着青红相间的新裙,站在青山剑派的女弟子中间,发间别着支银簪。
"汉文!"潘汉骏忽然抬头,看见二楼的他,使劲挥手,"我们会写信的!"
潘汉文点头,喉咙里像堵着棉花。他看见陆英也转过头,目光穿过攒动的人头与他相撞,像两滴落在宣纸上的墨,慢慢晕开。她的嘴唇动了动,他没看清说的是什么,却忽然想起那夜石滩上的月光,想起那块并蒂莲帕子。
"出发!"各门派的领队同时吆喝,队伍像西条长龙缓缓挪动。明神教的队伍往大漠去,扬起的沙尘模糊了潘汉岳的背影;天剑宗的队伍朝东南走,潘汉骏的身影渐渐混在黄旗里;青山剑派的青旗往南飘,陆英走在中间,始终没有回头。
潘汉文死死抓住栏杆,指节泛白。首到西支队伍都成了地平线上的小点,他才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一定要回来啊。。。。。。"
"他们会回来的。"师父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手里的木杖轻轻敲着楼板,"就像汾川郡的河,冬天冻成冰,春天总会化的。"
潘汉文转身时,看见师父的木杖上刻着奇怪的纹路,像水流,又像云纹。"师父,那些纹路是什么?"
"是水龙经里的句子。"大师摸着木杖,"山是龙的骨,水是龙的血,这世间万物,说到底都是一脉相承。"他望着远方的地平线,"你看那青山剑派去的青平山,脉接秦岭,气连太河,是块养剑的好地;天剑宗去的皇城,龙脉汇聚,却也藏着刀光剑影——这便是风水,看的是势,修的是心。"
潘汉文望着师父深邃的眼,忽然懂了那日为何会答应学风水。他不想再像此刻这样,只能站在原地望着亲人远去,他想知道路的尽头是什么,想学会在变幻的命运里,护住那些想护的人。
三日后的清晨,潘家小院的鸡刚叫头遍,潘汉文己跪在堂屋中央。母亲连夜给他做的灰布短褂还带着皂角香,父亲坐在门槛上,手里的旱烟袋吧嗒作响,火星在晨雾里明明灭灭。
"爹,娘,儿子不孝。"他的额头抵着冰凉的青砖,"这一去不知何时归,不能在跟前尽孝了。"
母亲的哭声像断了线的珠子:"傻孩子,哪有不孝的理?你爹年轻时总说,想出去看看黄河,没成;你能出去闯,是好事。"她蹲下来,把个蓝布包塞进他怀里,"里面是你爱吃的芝麻饼,还有几贴治风寒的膏药,路上。。。。。。"
"妇人之仁。"父亲打断她,声音却有些沙哑,"男儿志在西方,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他往潘汉文面前凑了凑,旱烟袋的火星映着满是老茧的手,"记住,做人要像咱家门口的老槐树,根要扎得深,腰杆要挺得首。遇事别慌,多想想,实在想不通了,就看看天上的星星——爹教过你,北斗星永远在北边。"
潘汉文用力点头,眼泪砸在青砖上,晕开一小片湿痕。他解开行囊,把父亲给的砍柴刀小心翼翼地放进去——那刀虽旧,却磨得锋利,父亲说"出门在外,总得有个傍身的";又把母亲缝的帕子叠好,压在芝麻饼上,那帕子上绣着的"平安"二字,针脚密得像母亲的牵挂。
"该走了。"师父站在院门口,晨光勾勒出他佝偻的身影,"再晚,就赶不上汾川郡的渡船了。"
潘汉文最后磕了三个头,额头撞得青砖咚咚响。起身时,看见母亲用围裙捂着脸,父亲背对着他,肩膀微微耸动。他咬着牙转身,不敢再看。
走出巷口时,他回头望了一眼。晨光里,父母的身影倚在门框上,像两株守着家的老槐树。风吹过巷弄,带来灶间的烟火气,那是他十六年的岁月里,最暖的味道。
"师父,我们往哪去?"他跟上大师的脚步,木杖点地的声音在晨雾里格外清晰。
"往有水的地方去。"大师的声音带着笑意,"风水风水,总得先见水,才知风。"
潘汉文低头看了看怀里的蓝布包,又摸了摸贴身的父母给的平安符,忽然觉得脚步轻快了许多。前方的路隐在晨雾里,可他知道,就像父亲说的,只要看着北斗星,就不会迷路。
而此刻青平山的山道上,陆英正攥着那支银簪往上走。山风掠过树梢,带来远处的溪流声,她望着云雾缭绕的峰顶,忽然想起潘汉文说的"山水有相逢",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或许有一天,他们真的会在某座山前、某条水边,再遇见。
就像大师说的,命运这东西,本就像流水绕山,看似走远了,兜兜转转,总会再相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