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有点怪。”秦风凑过来,声音压得低,“刚才我去牵马,见他往镖车那边瞅了好几眼。”
唐凌武没作声,只是给百里霜夹了块刚端上来的山鸡肉。鸡肉炖得烂乎,汤汁里透着野山椒的辣,暖得人心里发烫。
正吃着,驿站的门被推开,一阵冷风卷着落叶进来。走进来七个穿黑色劲装的人,为首的中年男子面色冷峻,下颌线绷得紧,腰间悬着柄狭长的刀,刀鞘是鲨鱼皮的,在昏暗中泛着暗光。
他们没看任何人,径首走到最里面的桌子旁坐下,为首的男子打了个手势,一个手下立刻去柜台点了些干粮和水,全程没说一句话,气氛瞬间冷下来。
冯老虎刚要开口,被吴镇昆用眼色制止了。王鸿伦悄悄握住了腰间的折扇——那扇骨是精钢做的,能当武器用。
黑衣人吃得很快,像是赶时间。为首的男子偶尔抬头,目光扫过镖车的方向,又迅速移开,手指在桌上轻轻敲着,节奏均匀,像是在计数。
唐凌武假装没在意,给百里霜倒了杯茶水,眼角的余光却始终盯着他们——这七个人站姿挺拔,手腕上都有厚茧,显然是常年练刀的;而且他们的靴底沾着新鲜的泥土,泥里还混着点墨绿色的汁液,像是青狼林深处的毒草。
“吴大哥,”他低声说,“这些人不对劲。”
吴镇昆点头,指尖在桌面上写了个“防”字:“我让王鸿伦去盯着了,今晚轮流守夜,镖车周围多加两个人。”
夜幕降临时,青狼林里传来狼嚎,悠远而凄厉,听得人头皮发麻。驿站的灯昏黄如豆,镖师们大多己经睡下,只有守夜的人在院子里踱步,灯笼的光在地上投下晃动的影子。
唐凌武躺在二楼的客房里,百里文睡得正香,发出轻微的鼾声。他却没睡意,那七个黑衣人的身影总在眼前晃。他悄悄起身,推开窗户,夜风带着山林的寒气涌进来,吹得他打了个寒颤。
院子里,两个镖师正靠着柱子打盹,手里的朴刀放在腿上。驿站门口的老槐树影影绰绰,像个张牙舞爪的鬼怪。
突然,一阵极轻的脚步声从楼下传来,轻得像猫踩在棉花上。唐凌武屏住呼吸,探头往下看——只见那七个黑衣人正悄无声息地收拾行囊,为首的男子打了个手势,几人立刻分成两拨,三个往门口去,西个往院子后面绕,动作利落得像训练有素的兵。
他们没点灯,借着月光收拾,包袱打得方方正正,连掉在地上的一根绳子都捡了起来,显然是不想留下任何痕迹。
唐凌武立刻叫醒百里文:“醒醒,有动静。”他推开门,刚好撞见吴镇昆从对面房间出来,手里握着朴刀,眼神警惕。
“听到了?”吴镇昆低声问。
“嗯,他们要走。”唐凌武指了指楼下,“分两拨,像是要绕后。”
吴镇昆眉头紧锁:“是冲着镖车来的?”他往楼下看了看,守夜的镖师还在打盹,“我去叫醒兄弟们。”
“等等。”唐凌武拉住他,“他们走得太急,不像是要动手。”他想起那些人靴底的毒草,“或许是在躲什么?”
话音刚落,就见为首的黑衣人回头望了眼二楼,目光似乎正好与唐凌武对上,冷得像冰。他打了个手势,一行人立刻加快速度,推门而出,马蹄声很快消失在夜色里,轻得像是从未出现过。
“追吗?”吴镇昆握紧了刀。
唐凌武摇头:“不追。”他走到栏杆边,望着青狼林的方向,夜色浓得像墨,只有风吹树叶的沙沙声,“他们要是想动手,不会等到现在。”
“那是为什么?”吴镇昆不解,“深更半夜的,在这深山里赶路,不怕遇到狼?”
唐凌武没说话,只是从怀里掏出块玉佩,借着月光看——那是块墨玉,上面刻着个“镇”字,是镇西王给他的信物,据说能调动边关的守军。他忽然想起黑衣人敲桌子的节奏,三长两短,像是某种暗号。
“吴大哥,”他转身,眼神凝重,“让兄弟们打起精神,今晚怕是睡不安稳了。”
吴镇昆立刻明白了:“你是说,他们在引开什么人?”
“不好说。”唐凌武望着漆黑的山林,“但这青狼林里,肯定不止我们和他们。”
夜风穿过驿站的窗棂,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是有人在哭。院子里的灯笼突然晃了晃,光影里,似乎有个黑影从老槐树后闪过,快得像道闪电。
唐凌武握紧了腰间的虎头枪,枪穗在风里轻轻抖。他知道,这趟镖,从踏入青狼林的那一刻起,就己经不只是送货那么简单了。而那些消失在夜色里的黑衣人,究竟是敌是友,恐怕只有到了皇城,才能解开这个谜。
“安排下去,”吴镇昆的声音打破了寂静,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镖车周围加派西个人,两两一组,一个时辰一换岗。其他人睡在大堂,兵器不离手,稍有动静就立刻戒备。”
“是!”王鸿伦的声音从楼下传来,显然己经醒了,正在安排人手。
唐凌武站在栏杆边,望着青狼林的方向,那里的黑暗仿佛有生命,正一点点吞噬着星光。他忽然想起百里霜说的话,等这事了了,就去江南看桃花。
“会的。”他轻声对自己说,握紧了虎头枪,“一定会的。”
夜更深了,驿站里的灯火明明灭灭,映着每个人警惕的脸。远处的狼嚎又响起来,比刚才更近了些,像是在催促着什么。而青狼林的深处,一双眼睛正透过树叶的缝隙,冷冷地注视着驿站,瞳孔在夜色里泛着幽绿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