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剑法太高,徒弟……”
“不对。”师傅打断他,“是你心里有‘赢’的执念,忘了‘守’的本分。铁扇的妙处在于‘巧’,不是‘刚’,你急于求胜,反失了灵动。”他看着潘汉文,语气缓和了些,“但三十招内,你接下了我十七招猛攻,铁扇的攻防章法没乱,轻功的闪避也到位,比我预想的好太多。这第二试,不算全过,却也及格了。”
潘汉文低头看着铁扇,扇面上有几处被剑尖划出的白痕,心里虽有不甘,却也明白师父的话——武功不仅在招式,更在心境。
午后,师徒俩坐在镜湖岸边的青石上,面前没有棋盘,只有铺开的一张李家坳村地形图,上面用朱砂标出了山川、河流、道路、村落,甚至连几处隐蔽的山洞都做了记号。师傅捡了些石子,黑色代表“敌军”,白色代表“己军”,又在地图北边画了个三角:“假设北域戎突族派三百骑兵,从北边黑风口潜入,想偷袭李家坳村,掠夺粮草,你如何应对?”
潘汉文看着地图,手指点在黑风口的位置:“黑风口狭窄,骑兵只能单列通过,可在入口处设路障,用巨石堵住,再派二十人在两侧山腰埋伏,用弓箭射马,让他们进不来。”
“若他们分兵,一百人走黑风口,两百人绕到南边的芦苇荡,从背后偷袭呢?”师傅移动二十颗黑石子到芦苇荡。
潘汉文皱眉,目光扫过芦苇荡周边:“芦苇荡水浅,骑兵进去会陷住,他们必下马步行。可在荡边的石桥设伏,桥窄,一次只能过三人,派三十人守桥,用长杆推挡,拖延时间;同时派五十人守住村东的粮仓,加固栅栏,再派人去邻村求援,前后夹击。”
“邻村距此十里,求援至少半个时辰,敌军若在半个时辰内突破石桥呢?”师傅又移动黑石子,逼近石桥。
潘汉文的手指在地图上快速滑动,忽然指向村西的洼地:“可引溪水灌洼地,敌军若从石桥过来,必经洼地边缘,此时开闸放水,洼地变成泥沼,能困住他们;同时让村民带着粮草从村东的密道转移,密道通往望岳亭,地势高,易守难攻。”
师傅看着他,又问:“若敌军识破你的计谋,放弃石桥,转而强攻粮仓呢?”
潘汉文沉吟片刻,拿起三颗白石子放在粮仓附近的屋顶:“粮仓是‘丁’字形,可在三个角的屋顶设弓箭手,居高临下;粮仓大门用粗木顶住,门后堆上柴草,若敌军破门,就点火烟攻,拖延时间,等援军到来。”
师徒俩一问一答,不知不觉过了两个时辰。师傅的问题越来越刁钻,从分兵偷袭到粮草断绝,从天气突变到村民恐慌,几乎穷尽了可能的变数。潘汉文起初应对从容,到后来渐渐有些吃力,尤其在“敌军”假意攻粮仓、实则围点打援时,他的部署出现了疏漏,被师傅抓住破绽。
“这里错了。”师傅用石子点在地图的山道上,“你派去支援粮仓的人太多,忽略了山道的防御,敌军伏兵在此,必能击溃你的援军,反而断了粮仓的后路。”
潘汉文看着地图,恍然大悟,额头渗出细汗:“徒弟没想到这一层。”
师傅收起石子,望着湖面:“统兵之道,在于‘算无遗策’,不仅要算敌军的动向,还要算天时、地利、人心。你能想到利用地形、分兵防御、转移百姓,己具雏形,但对‘虚虚实实’的变化还欠火候。”他转头看向潘汉文,眼里满是惊叹,“可你一个从未接触过军务的少年,能在大半年内学到这份上,己是非凡。这第三试,你虽处下风,却让我看到了潜力。”
夕阳西下时,师徒俩走在回村的路上。晚霞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一前一后,像一幅流动的画。师傅忽然开口:“大半年前,你刚出汾西县城时,连看风水都只会背口诀;如今,风水能断村脉,武功能接我半招,运筹能守一村——潘汉文,你让我想起了我师父当年看我的眼神。”
潘汉文心里一热,想说些什么,却被师傅抬手止住。
“你不必急着谢我。”师傅的声音里带着感慨,“学本事如逆水行舟,今日的成绩,是你日日晨练晚研换来的。但要记住,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到了严汾,你会发现比你强的人数不胜数,切不可自满。”
他顿了顿,指向东方的天际:“过几日,咱们就动身去严汾。那里有更复杂的江湖,更广阔的天地,也有更重的责任。你学的风水、武功、运筹,迟早有派上用场的一天——或许是帮人看宅,或许是护己周全,或许,是为了守护这南域三国的一寸土地。”
潘汉文握紧手中的铁扇,扇骨的凉意透过掌心传来,心里却一片滚烫。他望着东方,仿佛己看到严汾县城的繁华,看到江湖的风雨,看到家国的炊烟。他知道,师父的考验不是结束,而是开始——是他从懵懂少年走向江湖儿女、走向家国守护者的开始。
回到小院时,月光己爬上石榴树梢。师傅从藤箱里取出一个锦盒,递给潘汉文:“这是我师父传我的‘寻龙尺’,能测地气走向,比罗盘更精准,现在传给你。”
潘汉文接过锦盒,打开时,里面是根象牙制的尺子,刻着细密的刻度,一端嵌着枚铜针,入手温润。他知道这是师门重宝,双手捧着,郑重地磕了个头:“徒弟定不负师父与祖师爷的期望。”
师傅扶起他,看着他眼里的光,像看到了当年的自己,也像看到了师门传承的薪火,在李家坳村的月色里,亮得愈发清晰。
夜色渐深,李家坳村的灯火依旧温暖,却仿佛己留不住这对师徒的脚步。东城在东方等待,江湖在前方铺开,而潘汉文的路,才刚刚走过最坚实的第一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