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桃林，柳树村的轮廓在暮色里渐显。村口的老槐树枝繁叶茂，树下却空荡荡的，不见往日乘凉的村民。偶尔有几声咳嗽从村里传来，断断续续，像破风箱在拉。瞿到成和白茯苓走到村东口第三家，院墙是黄泥糊的，墙头上爬着牵牛花，开得正艳，却透着股萧瑟。
"咚咚咚。"瞿到成敲门时，指节碰到门板的麻点，那是常年风雨侵蚀的痕迹。片刻后，门开了条缝，露出张蜡黄的脸，正是前日去医馆的汉子。他看到两人，眼睛亮了亮，却猛地咳嗽起来，咳得身子首晃，手紧紧抓着门框，指节泛白。
"大哥快请回屋。"白茯苓连忙扶住他，闻到他身上有股淡淡的霉味，像是久卧病床的气息。院子里很杂乱，墙角堆着些农具，犁头生了锈，镰刀的刃口卷了边。东边的鸡鸭棚里，几只鸡无精打采地趴着，羽毛乱糟糟的，见人来了也不躲。
"那香料就扔在这儿。"汉子指着墙角的草堆，那里堆着些枯枝败叶，还沾着点湿泥。瞿到成蹲下身，用树枝拨开草叶，果然在底层发现个破竹筒，内壁还粘着点绿粉。他用银匙刮了点，放在随身携带的白瓷碟里，绿粉在碟子里闪着细碎的光。
"闻着发闷，带点酸。。。。。。"汉子咳着说，"我婆娘用它炒过一次菜，炒出来的豆角发苦，我们没敢吃，剩下的就扔了。"他指了指灶台，那里堆着没洗的碗，碗底还沾着点绿色的渣子。
白茯苓走到灶台边，拿起个粗瓷碗，用手指刮了点渣子，放在鼻尖轻嗅："这气味和桃树上的绿粉很像，只是淡了些。"她翻开《解毒秘要》，找到"百毒"条目，上面写着"遇热则毒增，与油脂相混则味变"，"看来这毒遇高温会变味，难怪大哥觉得发苦。"
瞿到成检查完鸡鸭棚，眉头皱得更紧："这些鸡鸭也不对劲。你看这鸡的粪便，带点青黑色，正常的应该是黄白色。还有这鸭的眼睛，眼白上有红丝，和病人的症状一样。"他从药篓里取出个小瓷瓶，倒出点硫磺粉，撒在竹筒内壁，绿粉遇硫磺，竟慢慢变成了青黑色。
"果然是天南星。"瞿到成站起身，"这毒混在饲料里，鸡鸭吃了也会中毒，只是它们抵抗力强些，发作得慢。"他转向汉子，"村里还有谁家有剩下的香料？"
"西头李寡妇家好像还有半筒。。。。。。"汉子忽然想起什么，"对了！前儿个我看见那耍猴戏的，在李寡妇家后墙根鬼鬼祟祟的，像是在埋什么东西。。。。。。"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凝重。告别汉子后，他们快步走向村西头。李寡妇家的院墙更矮，门口的大枣树枝桠伸到路上，叶子上沾着些灰尘。刚走到院外，就听到院里传来咳嗽声，一声接着一声，像要把肺咳出来。
"李婶在家吗？"白茯苓轻声喊道。门开了，一个穿着蓝布衫的妇人扶着门框，头发乱得像草，眼睛红肿，正是李寡妇。她看到两人，嘴唇动了动，却没说出话，先咳了起来。
"我们来看看那香料。"瞿到成说明来意，李寡妇点点头，转身进屋，片刻后拿着个竹筒出来，竹筒是新的，刻着简单的花纹，里面果然有半筒绿粉。
"那卖香料的说，这是薄荷香，撒在水缸里能驱蚊。。。。。。"李寡妇的声音发颤，"我撒了两次，水缸里就漂着层油花，我以为是薄荷油，没在意。。。。。。"
瞿到成接过竹筒，晃了晃，绿粉在里面"沙沙"作响。他倒出一点在碟子里，与之前在汉子家找到的对比，颜色更深些，气味也更刺鼻。"这毒的浓度不一样，"他沉吟道，"看来投毒者是分批次放的，有人放得多，有人放得少。"
白茯苓忽然指着院后的菜园："成哥哥你看，那菜地里的豆角，叶子都卷了，根须发黑，像是中了毒。"两人走到菜园边，只见几畦豆角的叶子蔫蔫的，贴在枝干上，土壤表层泛着点青灰色，用手一摸，有些黏腻。
"这土也有问题。"瞿到成抓起一把土，放在鼻尖轻嗅，有股淡淡的杏仁味，"毒粉不仅在水里，还撒在了土里，被菜吸收了，人吃了菜也会中毒。"
正说着，村西头传来几声狗吠，接着是"扑通"一声。两人连忙跑过去，只见湖边的小院门口，一个后生倒在地上，正是前日去医馆的狗剩。他脸色青紫，嘴唇发黑，呼吸微弱，手里还攥着个竹筒，和李寡妇家的一模一样。
"快！茯苓拿银针！"瞿到成跪在地上，飞快地解开狗剩的衣襟，露出的胸膛上，有几道青紫色的纹路，像是血脉淤堵。他取出银针，对准"人中""膻中"等穴位扎下去，手法又快又准，银针没入半寸，捻转之间，狗剩喉咙里发出"嗬"的一声，缓过口气来。
白茯苓己将解毒丸溶于温水，用小勺喂进狗剩嘴里。药丸入口即化，狗剩的脸色渐渐缓和了些，嘴唇的青紫淡了点。"他手里的竹筒。。。。。。"白茯苓捡起竹筒，里面是空的，内壁却沾着些油状物质，"这不是绿粉，是油膏。"
瞿到成用银匙刮了点油膏，放在火上烤，立刻冒出黑烟，杏仁味更浓了。"是液态的天南星，毒性还更强。"他看向湖边，那里停着只小木船，船底沾着些青黑色的泥，"他定是在湖边发现了什么，被投毒者打晕了。"
两人扶着狗剩回屋，安置好后，瞿到成走到湖边。湖水泛着青黑色，岸边的泥是稀的，踩上去陷得很深。他在泥里发现几个脚印，鞋印很大，像是男人的靴子，边缘还有花纹，不是村里常见的草鞋印。脚印旁，散落着几片碎布，是深蓝色的，质地粗糙，像是军营里的布料。
"成哥哥你看！"白茯苓在船底发现个小陶罐，罐口封着蜡，打开后，里面装着半罐绿粉，与之前的一模一样。罐底刻着个"丹"字，是北域太丹的记号。
夕阳西下，将湖水染成血色。瞿到成望着远处的山峦，忽然明白过来："那耍猴戏的应该是是太丹细作，用香料、猴油做掩护，在村里投毒，让村民病倒，可能趁机靠近东城粮仓。这液态天南星，可能是他们准备用来毒害粮仓守卫的。"
白茯苓握紧了手里的油纸包，里面是收集的绿粉和油膏："我们得赶紧把这些证据收集起来，然后禀报官府，太可恶了。"
瞿到成点点头，看向昏迷的狗剩："先救醒他，问出更多线索。我们去附近查看，你去弄点药来稳定村民病情，用甘草、绿豆熬水，让全村人都喝，能暂时解毒。"
夜幕渐临，湖边的风带着水汽，吹得人发冷。瞿到成将剑鞘握紧，白茯苓把油纸包贴身藏好，两人对视一眼，眼中都有坚定的光。他们知道，解开柳树村的谜团，不仅要靠医术，更要靠勇气——而此刻，无论是腰间的银针，还是手中的证据，都在诉说着一个真相：这场看似寻常的怪病，背后藏着六国纷争的暗流，而他们，己身处漩涡之中，踏进去就不可能轻易的走出来了。
远处的钟鼓楼传来暮鼓的声响，一声又一声，像是在为这场即将揭开的阴谋，敲响了前奏。而柳树村的夜色里，一盏盏油灯渐次亮起，那是村民们在等待救赎的微光，也是瞿到成与白茯苓即将用医术与仁心，去守护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