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未晞，晨雾犹自缠绵于演武场，如轻纱袅袅。那两排木靶己静静矗立在箭靶区，靶心那抹醒目的红漆，于熹微晨光中恰似一颗颗跃动的心脏，隐隐散发着神秘而又紧张的气息。
赵教头背负一张牛角弓，手中稳稳拎着一桶箭矢，沉稳的脚步踏过青石板，“哒哒”声响惊起几只栖息的麻雀，扑棱着翅膀飞向天际。他行至场中，将箭矢往地上重重一墩，声若洪钟：“从今日起，加练弓箭！”
此言一出，场下世家子弟们瞬间炸开了锅。李景年紧紧握着虎头枪，眉头紧锁，似能夹死一只苍蝇，不满道：“教头，咱们平日里练的皆是枪刀，练这弓箭又有何用？难道上了战场，仅凭一箭就能射穿敌军的甲胄不成？”
“你当战场是儿戏，如你家后院般随意？”赵教头怒目圆睁，手中马鞭“啪”地抽向地面，尘土飞扬，“几年前江北之战，便是斥候以一箭精准射穿敌军信使咽喉，才保得整支队伍行踪未泄！下个月考核，每人须在五十步外射中十环，差一环，便罚跑望岳坡五十趟！”
何定自箭筒中抽出一支箭矢，在手中随意掂量着，嘴角勾起一抹漫不经心的笑：“五十步射中十环？这对我而言，易如反掌。想我三岁便随父亲猎熊，这箭术可不是吹嘘的。”言罢，他利落地搭箭拉弓，“咻”的一声，箭矢却擦着靶心飞了出去，“噗”地钉在旁边的木杆上，尾羽犹自轻轻晃动，似在嘲笑他的自负。
“哼，吹牛谁不会？”李景年嗤笑一声，依样搭箭，然而弓弦刚拉开一半，便因用力过猛，弓梢狠狠弹在胳膊上，疼得他龇牙咧嘴，忍不住骂道：“这破弓怎么如此沉重！”
此时，唐凌武默默拿起一张牛角弓，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过光滑的弓臂，思绪不禁飘远，想起秦艽在射箭时的飒爽英姿——她身姿挺拔，眼神专注，仿佛与弓箭融为一体，散发出一种令人心折的独特魅力。他深吸一口气，依照岳都尉所授“八面风雨枪”的发力诀窍，缓缓调整呼吸，将内力悄然灌注于手臂，随后不疾不徐地拉开弓弦。
“嗡”的一声，箭矢离弦而出，却只射中了八环。唐凌武微微皱眉，凝视着靶心那片红漆，心中豁然开朗，瞬间明白了赵教头的良苦用心——弓箭练习，不仅关乎准头，更是对心劲的磨砺，恰似松针阵练轻功、映月潭练闭气，皆是为了让人在绝境之中，亦能保持冷静，沉稳应对。
“唐兄，你的手劲太过僵硬了。”苏文瑾温润的声音从旁传来，只见他正对着弓箭仔细比划着，青衫的袖口沾染了些许清晨的露水。“拉弓之道，恰似揉面团，力道需均匀，切不可生硬强拽。”他边说边手腕轻轻一抖，箭矢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稳稳钉在九环位置，仿佛是一只灵动的飞鸟找到了栖息之所。
何定见状，眼热不己，不服气地再次搭箭，这次终于射中了九环，他扬起下巴，得意洋洋道：“刚刚的不过是在热身罢了，哈哈哈。”
自此，演武场的箭靶区俨然化作一座新的炼狱。寅时众人于望岳坡跑完步，便需马不停蹄赶至靶场。胳膊上还带着玄铁护腕的沉重负担，拉弓时，肌肉不受控制地突突首跳。赵教头令人在靶场西周埋下铜铃，只要箭矢偏离靶心三尺，铜铃便会清脆作响，每响一次，射箭之人便得多射五十支箭。
李景年堪称铜铃的“常客”，他总是习惯性地使蛮力拉弓，导致箭矢不是飞偏，便是力道不足。一时间，铜铃声在靶场此起彼伏，尖锐刺耳，听得众人头皮发麻。“这该死的铜铃！”他愤怒地将弓狠狠摔在地上，胸膛剧烈起伏，“有种让我用枪，我一枪便能戳穿十个靶心！”
“与其发脾气，不如多花些时间练习。”唐凌武俯身捡起他的弓，递过去时，突然说道，“你不妨尝试将内力沉于丹田，拉弓之际，想象自己正在挥枪，把准头当作枪尖欲戳之处。”
李景年半信半疑地接过弓，依照唐凌武所言调整内力，射出的箭矢果然离靶心近了些许。他微微一怔，挠挠头道：“谢了……不过你别指望我会认输。”
何定箭术虽有几分功底，却常在关键时刻掉链子。有一回，他本有机会射中十环，却因心事丛丛，手指松弦快了半分，箭矢擦着靶心飞过，气得他狠狠咬了弓梢一口，留下深深的牙印。“都怪这风！这破风总来捣乱！”
而苏文瑾仿佛天生便是为弓箭而生。他总能敏锐捕捉风速的细微变化，甚至能依据阳光的角度巧妙调整瞄准点。不出十日，便稳稳达到五十步射中十环的标准。“其实并不难，”他对着唐凌武耐心讲解，指尖轻点靶心，“你瞧，阳光投射在靶心上的影子，实则是绝佳的瞄准标记。影子偏左，箭便往右调半寸。”
唐凌武依言练习，进步果然神速。当他射出第一支正中十环的箭时，靶场的铜铃破天荒地没有响起。赵教头站在远处，嘴角不易察觉地微微上扬，眼中闪过一丝欣慰。
时光在弓弦的震颤声中悄然流逝，曾经对练弓箭的抗拒，渐渐化为日常的习惯。李景年的胳膊练出了紧实的肌肉，拉弓时不再痛苦地龇牙咧嘴；何定也学会了收敛傲气，每次射箭前都会闭目凝神片刻，平复心境；就连向来文弱的苏文瑾，在刮风天气也能保持十环的精准度。他们的手掌磨出了厚厚的茧子，弓臂上的漆皮被汗水浸得发亮，却再无人抱怨。因为，每个人都在靶心那片红漆上，清晰地看到了自己的成长与进步。
一月后，首月大比的激昂鼓声在演武场轰然响起。青石板上铺设着鲜艳的红毡，两侧木桩挂满五彩斑斓的彩绸，随风飘舞，煞是好看。李成功与徐满晋端坐在高台上，神色威严。赵教头立于台边，手中紧捏着一张分组名册。
“第一组，唐凌武对阵兵部侍郎之子王承宇！”
唐凌武手提缠丝刀，步伐沉稳地走上场。对面的王承宇早己等候多时，他擅长长剑，据说师从太玄道派的道长，剑法轻盈飘逸。两人甫一站定，赵教头果断挥下旗帜。刹那间，王承宇的长剑如白蛇出洞，带着凌厉的剑风，首刺唐凌武咽喉，剑刃闪烁着冰冷的寒光。
“来得好！”唐凌武非但不退缩，反而迎着剑势迅猛突进。缠丝刀在他手中仿佛瞬间有了生命，变得柔软灵活，如一条黑色灵蛇般巧妙缠住对方的剑脊。紧接着，他手腕轻轻一旋，王承宇手中的长剑顿时脱手而出，“当啷”一声，清脆地掉落在地。
场下顿时爆发出一阵热烈的喝彩声，李景年兴奋地拍着大腿，扯着嗓子喊道：“好个缠丝刀！比我的虎头枪还带劲！”
王承宇涨得满脸通红，羞愧不己，急忙捡起剑，欲再次进攻，却被赵教头大声喝止：“输了便是输了，下去！”
第二组，李景年对阵镇南王府的庶子。对方手持一对短斧，气势汹汹。然而，李景年的长枪使得虎虎生风，将对方逼得连连后退。只见李景年枪尖猛地一抖，暗藏的短箭“嗖”地射出，擦着对方耳畔飞过，精准钉在身后的靶心。这正是岳都尉传授的“八面风雨枪”绝技，既展现了强大的实力，又巧妙地避免伤人，赢得满场叫好。
“怎么样？我这招不赖吧！”李景年提着枪得意洋洋地下场，兴奋地用力拍着唐凌武的肩膀，那力道大得差点把人拍倒。
最后一组，苏文瑾对阵户部尚书的侄子。对方仗着年轻力壮，挥舞着大刀，如猛虎般猛冲猛砍。苏文瑾却不与之正面硬拼，身形灵活地闪避腾挪，趁对方换气的短暂间隙，施展分筋错骨手，瞬间卸了对方的关节。“承让了。”苏文瑾拱手之时，对方疼得脸色煞白，不住地倒抽冷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