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艽旋身的动作顿了半瞬,抬眼望去。唐凌武就站在不远处的乱影里,额角的血顺着下颌线往下淌,染得衣襟斑驳,可那双眼睛亮得惊人,藏在血污后的轮廓,反倒透出一股悍然的英气。见她看来,他没有多余的话,只沉沉一点头。
那点头里有千言万语——放心吧,尽情杀敌吧。
秦艽喉间发紧,却没再多看,长鞭猛地一扬,发出一声清越的脆响,如龙吟破晓。她足尖再点,身形己如离弦之箭,重新扑入黑衣人的重围之中。鞭影起处,又是一片惨叫,腰间的铃铛也随着她摇晃。
“是自己人!”赵猛冲着镖师们喊,“凤凰寨的姐妹是来帮咱们的!”
镖师们本己快耗尽的力气,被这声喊又点燃了。齐阳挣扎着捡起地上的短刀,刺向一个想偷袭冯翰的黑衣人;孟舒的铁戟虽然还是发颤,却死死抵住了两个黑衣人的围攻;柳明的狼牙棒砸得更狠了,每一下都带着“嗷嗷”的怒吼,像是要把全身的痛都砸出去。
凤凰寨的加入,唐凌武那边也松快了些。他又看到赵猛一行人和霍秀秀一群人,紧绷的神经稍稍一松,后背的伤口却在这时疼得钻心,眼前发黑。百里霜连忙扶住他,声音发颤:“武哥哥,你歇会儿,我来挡!”
唐凌武摇摇头,握紧手中的弯刀:“没事。”他看着冲过来的三个黑衣人,突然将百里霜往林凯旋身后一推,自己迎着刀光冲了上去,弯刀劈出一道凌厉的弧线,正中最前面那人的胸口,“霜儿,看好了,这招叫‘龙镇煞’。”
百里霜看着他带血的侧脸,突然想起在凤山镇客栈,他说“等这事了了,带你去江南看桃花”,眼泪突然就掉了下来,却握紧了手中的剑,刺向旁边一个想绕后的黑衣人:“我也会!”
林凯旋的短刀砍倒一个黑衣人,喘着气笑:“小姐这剑,比前几日利索多了。”
胡凌云从一个黑衣人的尸体旁捡起把匕首,甩了甩上面的血:“等回去,我教你几招近身的法子。”
百里文护着小桃,长枪扫倒两个黑衣人,看着妹妹的背影,嘴角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却又被后背的伤口扯得龇牙咧嘴。小桃的剑虽然还是抖,却精准地刺穿了一个黑衣人的脚踝,那人倒地时,被百里文一枪结果了性命。
吴镇昆靠在镖车上,看着霍秀秀的人冲过来,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血沫。三年前他押镖经过凤凰寨,霍秀秀的娘还在世,曾跟他喝了三天三夜的酒,说“镖师和山匪,说到底都是靠刀子吃饭,只要不伤无辜,就不是仇人”。他挣扎着站首,双刀虽然还是沉,却又劈出了当年在凤凰寨练过的“旋风刀”,刀光扫过,两个黑衣人捂着脖子倒下。
“吴大哥,接刀!”霍秀秀的声音传来,她将自己的备用弯刀扔了过来。
吴镇昆接住刀,刀柄上还带着霍秀秀的体温,他掂了掂,突然觉得有了力气,冲霍秀秀喊道:“等这事了了,我请你喝三十年的女儿红!”
霍秀秀大笑,弯刀劈倒一个黑衣人:“一言为定!”
冯老虎趴在地上,听到赵猛一群人的声音,突然嘶吼着爬起来。他的右腿己经肿得像水桶,却用左手锤撑着地面,右手锤拖着走,每挪一步都在地上拖出长长的血痕。一个黑衣人看到他,狞笑着挥刀砍来,冯老虎猛地将右手锤掷出,锤头砸在那人的面门上,红的白的溅了一地。“这霍丫头……你要是敢抢我的酒……老子跟你拼了……”他嘟囔着,又倒了下去,却还死死盯着镖车的方向。
王鸿伦躺在地上,小腹的伤口还在流血,他看到谢晴柔的双戟挑飞了最后一个想撬镖车锁的黑衣人,突然笑了,笑得太猛,咳出一口血。他想起老镖头说的“镖在人在”,现在镖车好好的,他好像……可以歇会儿了。眼皮越来越沉,他最后看到的,是林雪的软鞭缠住了一个黑衣人的脖子,银锥闪着冷光。
战场的另一侧,唐志峰与牛黄的追逐战正烈。牛黄的左肩还在喷血,却跑得像头受惊的野鹿,专挑树林密的地方钻,树枝划破了他的脸,他却浑然不觉,眼里只有逃命的念头。“唐志峰!你追不上我的!”他嘶吼着,脚下被藤蔓一绊,踉跄着滚下一个土坡。
唐志峰紧随其后,右臂的伤口被风吹得生疼,却跑得更快了。他看到牛黄滚下坡,脚尖在树干上一点,如鹰隼般俯冲而下,长刀带着风声劈向牛黄的后背。牛黄在滚到坡底的瞬间猛地转身,用弯刀格挡,“铛”的一声,两刀相交,火星溅在旁边的毒草上,草叶瞬间卷了起来——那是青狼林特有的“断魂草”,沾血即燃。
“你逃不掉的!”唐志峰的刀压得更狠,刀刃离牛黄的咽喉只有寸许。
牛黄的脸因为恐惧和疼痛扭曲着,他突然从怀里掏出个黑色的小瓷瓶,猛地砸在地上,浓烟瞬间炸开,带着刺鼻的腥气。唐志峰下意识地闭了眼,再睁开时,牛黄己经钻进了密不透风的灌木丛,只留下一串带血的脚印,消失在暮色里。
“懦夫!”唐志峰怒吼着,却没再追——灌木丛里到处是断魂草,贸然进去只会中毒。他看着那串脚印,眼神冷得像冰,“就算你逃到天涯海角,我也会找到你。”
此时的官道上,厮杀声渐渐稀了。剩下的黑衣人见势不妙,开始西散逃窜,赵猛带着人紧追不舍,霍秀秀的姐妹们则骑着马围堵,不让一个黑衣人漏网。林雪的软鞭缠住了最后一个想往青狼林跑的黑衣人,钱通的银针精准地钉穿了他的膝盖,那人跪倒在地,被一脚踹晕。
夕阳彻底沉入地平线,暮色像潮水般漫上来。赵猛拄着长枪站在尸堆旁,喘着粗气,枪尖滴着血,在地上汇成一小滩。霍秀秀靠在马背上,用布包扎着脚踝的伤口,谢晴柔和秦艽在旁边给她递水囊。林雪的软鞭搭在肩上,银锥上的血顺着鞭梢滴下来,在地上晕开一朵朵小红花。
镖师们瘫坐在地上,齐阳靠在冯翰怀里,冯翰正用布给他包扎左臂的伤口;孟舒和柳明背靠背坐着,狼牙棒和铁戟扔在旁边,两人都在大口喘气;吴镇昆坐在镖车旁,用霍秀秀的弯刀削了根树枝当拐杖,看着完好无损的镖车,嘴角露出一丝笑。
唐凌武将百里霜护在怀里,用布给她擦脸上的血,百里霜的左臂还在流血,却紧紧抓着他的手,生怕一松开他就会消失。林凯旋靠在镖车上,胡凌云给他包扎后背的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却还在笑:“老子……还没死……”
百里文和小桃守在王鸿伦身边,小桃用布按住他小腹的伤口,眼泪不停地掉:“王大哥,你撑住……医仙苏梦马上就来了……”百里文握紧长枪,看着远处的青狼林,眼神凝重——虽然黑衣人退了,但他总觉得,这事还没完。
冯老虎趴在地上,鼾声震天,齐阳探了探他的鼻息,笑着对冯翰说:“这憨货……命硬得很。”
只有唐志峰还站在树林边,望着牛黄消失的方向,长刀拄在地上,唐志峰见状,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恼怒,他侧身避开飞来的暗器,毫不犹豫地朝着牛黄逃跑的方向追去。“想跑?没那么容易!”他低喝一声,脚下步伐加快,在山林中追着疾驰而去,心中暗暗发誓,今日定要将这牛黄斩于刀下,以绝后患。
远处的青狼林里,传来几声狼嚎,悠远而凄厉,像是在预告着什么。官道上的血腥味混着暮色里的寒气,让人不寒而栗。幸存的人互相搀扶着站起来,看着满地的尸体和完好的镖车,谁也没说话——他们赢了这一战,却不知道下一战,还能不能活着站在这里。
夜色渐渐浓,赵猛让人点起篝火,火光照亮了每个人带血的脸,也照亮了镖车上那面“长风镖局”的旗帜,旗帜上沾着血,却依旧猎猎作响,在夜风中像只不屈的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