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镇西头的小河边，夕阳把水面染成碎金。陆英坐在一块青石板上，手里把玩着一片刚摘的槐树叶，叶脉在指尖轻轻。潘汉文坐在她身边，坎离扇平放在腿上，玄铁扇骨被夕阳映得泛着暖光——这是战后第三天的傍晚，槐镇却难得有了片刻宁静，两人偷闲溜出客栈，来这河边透气。
“还记得潘家镇吗？”陆英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河边的晚风，“去年秋天，我第一次下山，就在潘家镇的茶馆遇到你一次。那时候你穿着件洗得发白的粗布褂子，手里攥着个不知道什么东西，活脱脱像个跑江湖的小商人，我还以为你真不会武功呢。”
潘汉文愣了一下，随即笑了，指尖无意识地碰了碰扇骨：“我还记得你当时呢，穿件青布劲装，头发用根木簪挽着，手里的青竹剑都没出鞘，却敢跟两个高手好过上几招。”
“你怎么还记得这么清楚！”陆英脸颊微红，轻轻捶了他一下，“那时候我刚从家里出来，连江湖规矩都不懂，就知道凭着一股劲往前冲。现在想想，真是莽撞。”
“莽撞才好呢。”潘汉文看着她，眼神认真，“要是那时候你怕了，说不定就被对方欺负了。而且……我还挺佩服你那股劲的。”
陆英低头笑了笑，把槐树叶放进水里，看着它顺着水流飘远：“后来就是比武大会了。你还记得吗？咱们俩分到一组，我当时特别紧张，因为你之前总是赢的如此轻松，大家都说你武功好，我还以为自己肯定输了。”
提到比武大会，潘汉文的动作顿了顿，指尖在扇骨上轻轻划过，没说话。
陆英却没注意到他的异样，继续回忆：“结果打起来的时候，你明明能赢的，最后却故意慢了半拍，让我一剑挑飞了你的武器。后来我才知道，青山剑派当时只收一个弟子，你让我赢了，自己就没机会进青山剑派了。”她转头看向潘汉文，眼里满是疑惑，“潘汉文，我一首想问你，当时你为什么要让我？”
潘汉文的目光落在水面上，碎金般的波光晃得他眼睛有些发涩。这个问题，陆英之前问过一次，他当时岔开了话题，可现在，看着她认真的眼神，他知道躲不过去了。
“没什么特别的。”他声音有些低，手指攥紧了扇柄，“就是觉得……你比我更适合进青山剑派。”
“为什么？”陆英追问，身体微微前倾，“你武功比我好，心思也细，青山剑派的师父们都很喜欢你。而且你也说过，你想进青山剑派学更高深的剑法，保护更多人，不是吗？”
潘汉文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我小时候，父亲跟我说，练武的意志坚定很重要。父亲跟我说他走南闯北，见过太多孤儿，所以他想让我想学好武功，保护他们。”
他转头看向陆英，眼里有她从未见过的温柔与怅然，“可在比武大会上，我看到你的时候，就像看到了以前的自己——明明很害怕，却还是握紧剑不肯退；明明知道可能打不过，却还是拼尽全力。”
他顿了顿，声音更轻了：“你比我更需要青山剑派。我跟着师父，在哪里都能学武功；可你不一样，你从小就想进青山剑派，那是你的理想。而且……我在你身上看到了一股不服输的劲，那股劲，比我的武功更重要，也更适合青山剑派——青山剑派需要的，是能守住初心、不肯放弃的弟子，不是一个只会让着别人的人。”
陆英愣住了，眼里的疑惑渐渐变成了震惊，然后是难以言喻的酸涩。她一首以为潘汉文让她，是因为他不在乎青山剑派的名额，却没想到，他是因为看到了她的执念，看到了她的不易。眼泪毫无预兆地掉下来，砸在衣襟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你怎么不早说……”她声音哽咽，伸手抹了抹眼泪，却越抹越多，“我一首以为我觉得我赢了也没什么用。我还因为进了青山剑派，偷偷开心了好久，都没问过你愿不愿意……”
“傻姑娘，哭什么。”潘汉文慌了，赶紧从怀里摸出一块干净的帕子，递给她，“我没看不起你，真的。你进了青山剑派之后，很努力，也很优秀——你跟着陆师兄杀北域兵，保护受伤的弟子，这些我都看在眼里。你比我更适合青山剑派，也比我做得更好。”
陆英接过帕子，擦了擦眼泪，却还是忍不住抽噎：“可是……可是我抢了你的机会啊。要是你进了青山剑派，肯定比我做得更好，肯定能学到更高深的剑法，实现你的理想。”
“我的理想不是进青山剑派。”潘汉文看着她，眼神坚定，“我的理想是保护百姓，不让更多人像我爹娘一样遇害。现在我跟着师父学观气术，坐运筹帷幄，学会用坎离扇，一样能保护人。而且……”他笑了笑，“你进了青山剑派，不也在帮我实现理想吗？你保护的每一个人，都是我想保护的人。所以你不用愧疚，真的。”
他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动作温柔得像怕碰碎了她：“你只要带着这份劲，好好在青山剑派学武功，好好保护百姓，就算是帮我实现理想了。以后我要是遇到解决不了的麻烦，还得靠你这个青山剑派的弟子帮忙呢。”
陆英看着他真诚的眼神，心里的酸涩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温暖的洪流。她用力点点头，把帕子攥在手里，眼泪却还是忍不住掉下来，这次却是感动的泪：“我会的！我一定会好好学武功，保护好百姓，也会……也会帮你实现理想。以后你遇到麻烦，我肯定第一个来帮你！”
潘汉文笑了，夕阳落在他脸上，映得他眉眼格外柔和。他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坎离扇，又看了看身边的陆英，突然觉得，当初让她赢，是他做过最对的决定。
河边的晚风轻轻吹过，带着槐树叶的清香。陆英看着潘汉文的侧脸，心里突然涌起一股强烈的冲动——她想告诉他，从潘家镇的第一次见面，到比武大会上他让她赢，再到槐镇的并肩作战，她早就喜欢上他了；她想告诉他，她刚才想家的时候，除了想爹娘，还想以后要是能和他一起回家，该多好；她甚至想告诉他，等槐镇的事了了，等北域被打跑了，她想嫁给她，想和他一起守护汾西县的百姓与整个南域的百姓，一起看遍南域的山水。
这些话在她心里翻涌，堵得她胸口发闷。她张了张嘴，指尖紧紧攥着帕子，指节都泛白了，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