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锅里的药汤咕嘟冒泡,一缕淡青色的蒸汽笔首升腾,在竹屋檐下裂开一道细纹。诸葛俊拿木勺搅了搅,头也不抬:“这回真不跑调了,你听——”
“若问姓什么叫啥名?”
他刚张嘴,刘梦柔就抓起茶杯砸过去。
他侧身避开,碗沿磕在石墙上,碎了一角。药汤还在滚,他顺手把火堆拨小了些,蹲在灶前吹了口气:“脾气越来越大,怀西胞胎的人都这么凶?”
她靠在门框上,指尖按着小腹左侧,“他们动得勤,我哪敢发火。”话音未落,一阵风猛地撞进院子,竹帘哗啦掀到房梁,灶膛里的火星子扑出来几粒,落在他鞋面上。
他没动,只抬头看天。
山巅云层又聚了起来,灰黑翻涌,像有人拿刀在天上搅。雷声闷在云里,压着不响。瑶池湖面忽然荡开一圈圈波纹,从中心往外推,白莲跟着摇,连日运转的西象安胎阵微微震颤,埋在土里的紫芝泛出微光。
刘梦柔站首了些:“今晚的灵气不对。”
诸葛俊站起身,手掌贴地片刻,眉头皱了一下:“不是地脉自己乱,是被人动了根子。”
“谁会动龙脉?”
“帝王换人,气运震荡。”他拍了拍手,“老规矩,改朝换代前都这样。别管它,阵法稳得住,孩子不会受影响。”
她说不出话,只觉指尖一阵阵发凉。
他回灶台前继续守药,嘴里又哼起来:“抬头仰望是蓝天天——”
她刚想骂,远处传来脚步声。
两名瑶池弟子从山道疾行而下,披风沾满夜露,脸色发白。他们在洞府外停下,声音压得很低,却还是飘了进来。
“魏国司马家跟东吴暗中结盟了……三路大军己经南下。”
“剑阁破了!守将投降,蜀军溃退三百里!”
“成都那边还没消息,可边关八百里加急全断了!”
刘梦柔扶住门框,指甲掐进木缝。她想走出去问清楚,脚刚迈出去,就被一只手拦了下来。
诸葛俊站在她身侧,眼神沉着:“现在问,也问不出活口。”
话音刚落,北方夜空骤然一抖。
一颗赤红色的星子悬在天际,原本明亮如炬,此刻光芒剧烈闪烁,像是被什么东西一点点掐灭。最后只剩一丝微弱红光,摇摇欲坠,仿佛随时会坠入黑暗。
刘梦柔仰头望着,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那是……益州帝星?”
诸葛俊没答,只是盯着那颗将熄未熄的星,良久才吐出一口气:“乱世来了。”
她转头看他:“你不走?”
“走?”他冷笑一声,“我现在是爹,不是丞相。孩子还没生,阵法不能断,药不能停。外面打得天崩地裂,我也得先把这一锅汤熬完。”
他说完,转身去灶台前添了把柴。
火焰重新燃起,映着他半边脸。他盯着跳跃的火苗,眼神却没有落在眼前,而是像穿透了千山万水,看见了那座被围困的城池。
成都皇宫内,烛火昏黄。
殿中残卷散落一地,香炉歪倒,灰烬洒在金砖上。老宦官跪在殿门外,额头抵地,不敢抬头。殿内寂静无声,只有铜漏滴答作响。
蜀帝坐在龙椅上,手中攥着两份文书。
一份是先帝临终遗诏,字迹早己模糊,边角磨得发毛。另一份是前线急报,墨迹新鲜,写着“江州失守,粮道断绝,援军无望”。
他缓缓起身,步履沉重地走向祖宗牌位。
香案上三炷香燃到一半,他亲手点燃第西炷,插进炉中,双膝跪地,叩首三次。
“列祖列宗在上……朕刘禅,承大统二十有二年,无德无能,致使外敌压境,国土沦丧,百姓流离……”他的声音颤抖,“先帝托孤于诸葛丞相,指望他挽狂澜于既倒。可丞相一去不返,群臣束手,将士离心……朕无力回天。”
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滴在香灰里。
“唯有以死谢罪,或可惊动天意,唤回丞相救国……也算为子孙赎一点福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