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成绩还没出来，填报志愿的参考指南倒是先发了下来。
戴灵均拿着那本厚厚的册子，坐在道观院子的石凳上，一页页翻看着蒙城那几个适合他分数段的大学和专业。
阳光透过老松树的缝隙洒下来，在他手边的册子上投下斑驳的光点。
空气里飘着香火和草木混合的清淡味道，偶尔有山风吹过，带来几分凉爽。
正琢磨是报个历史系还是哲学系更有利于他“业余研究”时，观门外传来一阵轻微的、有些犹豫的脚步声。
戴灵均抬起头。
观门敞开着，只见那个熟悉的、佝偻沉默的身影，又一次出现在了门口。
依旧是那身洗得发白的旧工装，帽檐压得很低。
是那个长工后人。
他这次没有像上次那样藏在阴影里，而是就站在明晃晃的日光下，似乎鼓足了勇气才走过来。
他手里好像紧紧攥着什么东西。
戴灵均合上志愿指南，站起身。
他对这个沉默的男人始终抱有一种复杂的好奇，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
长工后人看到戴灵均注意到他，脚步顿了顿，然后像是下定了决心，慢慢走了进来。
他依旧不说话，只是走到戴灵均面前几步远的地方停下，抬起头。
帽檐下，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少了前几次那种深沉的悲伤和决绝，多了些……朴实的局促和真诚的感激。
他的眼神依旧清澈，但不再像以前那样仿佛能洞穿人心，而是带着一种普通庄稼汉见到文化人时特有的、略带敬畏的诚恳。
他摊开一首紧攥着的手掌。
掌心里躺着一个东西一个用老桃木雕刻成的平安扣。
雕刻的手艺显然很粗糙，甚至有些笨拙。
平安扣不大，比铜钱稍大一圈，形状不算特别圆润，边缘还带着点毛糙的木刺，表面也没有上任何漆料，保持着桃木最原本的色泽和纹理，只在顶端钻了一个小孔，穿了一根简单的红绳。
这东西看着朴实无华，甚至有点寒酸，但戴灵均却一眼就看出，这桃木年头不短，木质紧密，纹理清晰，自带一股淡淡的、温和的阳气。
而且，雕刻者显然极其用心，每一个简单的线条都透着一种小心翼翼的专注。
长工后人将这只桃木平安扣往前递了递，嘴唇嗫嚅了几下，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发出几个极其干涩、几乎听不清的音节：“……给……你……”
他的眼神落在戴灵均身上，里面充满了最首接、最纯粹的感谢，还有一丝笨拙的祝愿。
那意思很明显：感谢你解决了学校的事，保佑你外出平安。
戴灵均看着他粗糙的手掌，看着那枚显然是亲手一刀一刀雕刻出来的、蕴含着最朴实心意和微弱辟邪效果的平安扣，心里某根弦被轻轻触动了一下。
比起牛建国那充满算计和虚伪的“资助”，这份来自沉默寡言、看似一无所有的长工后人的礼物，显得如此沉重而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