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哪儿?我们在哪儿?”她声音嘶哑破碎。
“这儿是救济站。”汤姆一边回答着,一边将那杯奶端了过来,“喝点,奥莉娜,会让你好受点。”
奥莉娜舔了舔嘴唇,她犹豫了一阵儿:“光明教会的吗?”一边问着,她一边张开了双唇。香甜的味道涌进了口中,对汤姆的回答,奥莉娜根本来不及分出耳朵去听,分出脑子去思考,只一个劲儿地汲取着,她这辈子……第二次品尝到的味道。
而且它是热的,要知道,她这辈子喝到热水的机会都能用手指头数出来。
她还记得,在痛苦中有人喂给了她这个东西,她以为是死亡后妈妈的赐予,比如传说中的圣水。
“你刚刚说的,我没听见。”奥莉娜依然在舔着嘴唇,但现在不是因为干渴,而是在回味。
“不是教会的,是鱼尾区的救济站。是……先生建的。”
各个教会都有救济站,救济站的门口也总是排着长长的队伍,最多在里头住三天,他们就会被赶出来。在哥哥去世后,奥莉娜再没敢带着汤姆去救济站。带着个未成年男孩的女人,能自己走进去,不一定能自己走出来,甚至对弱小的男人来说,那地方都是危险的。
教士们只管把人塞进去,给他们一个屋顶,这已经足够慈悲了,不能对神过于贪婪。
总之救助站和他们的家里一样,没有床,只有人挤人的地板,但现在她不止躺在一张床上,还和弟弟拥有了一个房间?她最疯狂的梦境里,也没出现过这种场景。
“先生?什么先生?汤姆,你哪儿来的新衣服和新帽子?”奥莉娜问着,但刚刚的疑问还没解开,更多的问题就出现了。
普通人的衣服样式很单一,颜色更单一,最多的是深蓝色,其次是灰色。又因为长年累积的污垢,这些衣服的底色模糊,衣服几乎看不出区别。汤姆之前的衣服是深蓝色的外套和裤子,还有一顶破了大洞的鸭舌帽。
现在他还是深蓝色的衣服,但奥莉娜先是发现从他身上闻不到浓郁的臭味了,接着才意识到弟弟有了新衣服——这衣服本身是旧的,但对汤姆来说,就是新的,穷人谁会穿真的崭新衣服?
“是、是的……”汤姆有点害羞,下意识把帽子摘掉了,攥在了手里。
在昏黄的灯光下,奥莉娜看见了一颗亮闪闪的小光头:“你的头?我……的头?”
奥莉娜摸着自己的脑袋,她戴着一顶睡帽,睡帽下什么都没有。
“霍森大婶说,我们有虱子,所以把头发剃掉了,不止我们,这里的人都被剃掉了头发。”
“哦……”奥莉娜答应了一声,她现在有点安稳了,因为她知道这儿的人还是从他们身上拿走了一些东西——应该是把头发弄去卖掉了,她卖过一次,可惜之后头发就长得太慢了,没人要了。她还曾经想去卖掉牙齿,可看着那些人被拔牙时发出的惨叫声,她试了试用手指拔自己的牙,纹丝不动的牙齿吓坏了她,她想象不到把它拔出来要花多大的力气,所以她跑了。
“你饿吗,奥莉娜?”汤姆忽然凑了过去,眼睛亮晶晶地问。
奥莉娜看了一眼那个杯子:“这儿还能吃东西?”
“对!我给你去……”
“等等!现在是晚上,汤姆,别太贪婪了。”过于贪婪,对他们这种人来说,不是会死,而是会死得很凄惨。
“好、好的。”汤姆有点失落,但他乖乖地坐了回去,“奥莉娜,你睡吧,等天亮了我会给你拿早餐的。”
奥莉娜又一次地闭上了眼睛,即使她刚醒过来,可疲劳和疼痛一直追赶着她,让她只想休息。至于汤姆,在目前的情况下,没什么需要她为他多想的。清晨,这次奥莉娜是被叫醒的。不是汤姆,是一位干瘦的妇人。
“你可以叫我霍森大婶,孩子。”她长了一张刻薄的脸,却有温柔的声音,就像奥莉娜在疼痛中听到的母亲的声音那样,“来,我给你垫个枕头,再给你擦擦脸。”
她一边说着,转身去椅子上的脸盆拧了毛巾。奥莉娜有些不知所措,她看向汤姆,那孩子正站在床位,傻乐着。奥莉娜只来得及瞪了汤姆一眼,热毛巾就盖在了她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