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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伦娜没时间照顾教养孩子们,与王子亲近向来也是对于贵族们的一种奖励。意识到的时候,两个孩子的性格已经固定了。威廉作为第一继承人,对世界充满了真善美的认知。大卫作为第二顺位,只想着享乐且过于残暴。共同点是,他们都没什么脑子。懦弱善良的国王或贪图享受的国王,都是贵族们的最爱,区别只是哄骗方法的不同罢了。
这两个孩子,到底遗传了谁的血脉?他们的亲生父亲,虽然让她恶心,可至少都不是白痴,最后海伦娜只能认为,这是他们祖父的隔代遗传,毕竟海伦娜很确定,她的母亲虽然碍于身份,痛苦而亡,但她确实在王后的位置上一直坐到死亡——父王的那些女人只能生出女孩和死胎,这里头的原因,很值得深思。
“谁说母亲不行呢?”海伦娜嘀咕着,“把两位殿下召见到书房,他们该学着处理一些政事了。”
毕竟是从她的肚子里孕育的,让她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和死亡的威胁,诞育的活物。身为一个国王,海伦娜也确实得承认,至少在繁衍后代这件事上,男国王是比女国王方便,男人能在无数土地上播种,选择最好的果实,而女人只能一个一个地生,每次都在生死之间徘徊。一口气怀了多个,也不是好运气,只会增加自己的危险。
一个小时后,大卫殿下被王宫侍从拖出了国王的房间,直接按在走廊里,被马鞭抽打背脊。威廉殿下站在旁边,他是计数的。
大卫惨叫得像是杀猪,威廉脸色苍白随时都要晕过去的样子。海伦娜坐在书房里,手按着额头,被气得一阵阵眩晕。
——目前两个王子还住在王宫里,所以在接到国王的命令后,他们都按时到达了书房。威廉进门的情况没问题,可大卫醉醺醺的,浑身朝外冒着酒臭与“男人都懂”的恶臭。比大卫的味道更恶臭的,是他的行为,他竟然当着国王的面,摸了国王仆人的屁股。
在书房里伺候的,都是国王的贴身女仆与男仆。即使在寻常富人的家中,这种身份的仆人都是该被给予一定礼遇的,他们是主人的半个管家,有一定可能是主人的私生子女,也可能是主人的亲密情人,掌握着主人的很多秘密,随便招惹,是十分失礼的行为。
“蠢货。”海伦娜早知道大卫是蠢货,但这一声不是在纯粹地斥责大卫的智商,而是在嘲笑他被算计了,过于轻易地入了套。甚至算计他的那些家伙,都没想过,他能在第一跳的时候,就把自己摔死。今天本该只是一次“让国王厌恶大卫殿下”的开始。
“也是蠢货。”这一声是送给威廉的。假如大卫的事情是威廉算计的,海伦娜会非常开心,可是那小子竟然很认真地在为大卫难过。他已经几次探头进书房了,就为了能够让海伦娜停下来。
你亲生父亲的良心,是不是都生在你身上了?
最终,海伦娜还是让两个儿子都滚蛋了。她决定,给长子娶个强悍有能力的妻子,至于次子,随便吧。
国王终究是没有让两个孩子进入她的生活,无论是私人的又或是政治的。两年后,她为长子威廉迎娶了飞利浦国王的公主莫萨娜,这是一位聪明并且有能力的女性,唯一的问题也只是还年轻,但这没关系,海伦娜认为,当她死亡时,这位公主应该也有些能力了。如果到时候莫萨娜还像现在这样……那就这样吧,反正她已经死了。
一年又一年过去,海伦娜继续掌握着她的诺顿,看着一个个男人和女人,在她的指尖上跳舞,跳得好当然可以继续,跳得不好那就消失。
权力、财富、荣耀,所有的一切都点缀上她的衣裙上,奢侈又灿烂。她无法放下它们,放下了就得死,但这奢靡的人生,却让她感觉到渐渐无趣了。
这也是很矛盾的一件事,她明知道随着衰老,自己正在步向死亡,她坦然地面对这件事,甚至看着自己腐朽干枯的身体,对于死亡还有着那么一点点期待。可与此同时,她又越发紧握着让自己活下去的权力,让包括亲生子在内的所有人,都不敢对她这个将死的老人露出任何的一点不敬。
她期待着死亡又畏惧着死亡,如她爱着自己又厌恶着自己,也如她爱着诺顿又恨着诺顿。
她能看见西大陆的野心家在蠢蠢欲动,很可能在二十年内将会有一场混乱,那可不是几个国家推推搡搡的打群架,那是全大陆范围的至少十几个国家参与的大范围战争。明明老朽又疲惫的她,却越来越难以入睡了,她可以用整夜的时间,反复地思考这个问题——不是思考参加还是不参加,而是思考让诺顿灭亡还是胜利。
她很可能等不到那场战争的爆发,就已经死去,但她很确定,只要做一些小动作,就能决定诺顿在未来战争中的走向。
夜晚真的是太黑暗了,让她总想到坟墓,假如她能安稳入葬,她的坟墓内必定也如此的黑暗孤单。她不能安稳入葬的可能也不小,毕竟诺顿先祖里也有不少倒霉蛋,死后直接在房间里腐烂严重,用床单裹进墓室的;没有合适的棺材被掰断了腿和胳膊,强塞进一个小棺材的;刚死就被教会指为恶魔附身,尸体扔进火里焚烧,到现在墓地里的骨头都不全的。
海伦娜想了想,觉得每一种都可能轮到她。她得罪的贵族和神职者,比这些倒霉蛋祖先加起来都多。那么,她有什么理由,不给自己增加一些陪葬呢?
假如有一天,整个索德曼都在燃烧和爆炸,那在坟墓里的她,总归是能够听到一些动静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