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里的热气总算散得差不多了。
我成了个设定好程序的扫地机器人,开始了灾后重建。
先是把小姨忘在洗手台上的毛巾挂好,再用地刮把残余的水渍一点点刮进地漏。那堆脏得没法看的衣服被我嫌弃地团成一团,全塞进了洗衣机。
厨房的事故现场处理起来更费劲。我把那截脱了臼的U型管重新归位,然后跪在地上拿抹布一遍一遍地去擦那些从管子里喷出来的油腻脏水。
等我重新直起身时,感觉老腰都快断了。墙上的钟指向六点四十五,窗外天色也昏沉了下来,真像手里这块脏兮兮的抹布。
平板的屏幕还亮着,上完课后没来得及退出,固执地在那儿发光,仿佛对刚才的混乱一无所知,也无动于衷。
阳台和客厅里空无一人,小姨的房门关得密不透风,整个屋子安静得只听得见我的喘气声。
就在这时,饥饿感出其不意地发动了总攻。
胃里空得慌,身体的每个细胞都在尖叫,连灵魂都在发飘,急需碳水和蛋白质来救援。
我拉开冰箱门,冷白色的灯光噔地亮起,和验尸房的无影灯如出一辙,把昨晚的剩饭剩菜照得原形毕露:蔫了的炒青菜和宫保鸡丁里。
和鸡丁搭伙儿的花生米泡得皮都皱了,没了半点嚼头。
我把盘子端出来,先往自己碗里扒拉了一半。随后就端着碗杵在原地,盯着盘里剩下那半头愣愣地出神。
也不知道是这段时间被圈养出来的条件反射还是别的什么玩意儿在作祟,我也没细想,手已经擅自做主从橱柜里摸出了第二个碗,把剩下的菜也倒了进去。
紧接着,和摆供品一样把两只碗并排放进了微波炉。
“叮——”
一声脆响刺破了周遭的寂静。
我刚把两份热好的饭端出来,小姨的屋门就开了。
她换上了那套标志性的海绵宝宝睡衣,这件宽松的棉质战袍是她的终极形态,其核心技能就是可以将所有身材曲线完全封印起来,变回一个无性别的安全符号。
湿漉漉的头发也没吹,就那么随意地搭在肩上,水珠从发梢滴下,在她领口的附近洇开一小块儿深色的湿痕。
她守在门口,我停在餐桌旁。
客厅没开灯,只有来自厨房与卧室的光源在居中的地板上投出两片对立的光域。
这片往日里充满温馨的腹地现下却成为了一道严禁越界的答题线,让短短的几步路变成了不知如何下笔的难题。
我没躲,连眼皮都没抬,就这样靠着餐桌,端着碗直直地迎上了她的目光。
小姨的瞳光在半空中跟我撞个正着,她明显卡顿了一下,撑不到半秒就慌里慌张地散开,活像块被击碎的玻璃。
她不自在地抬手胡乱拨了下头发,眼神儿彻底没了落脚点,只能滑到她自己的脚尖上,仿佛倏忽在那块地板上发现了什么了不起的新大陆。
“我……不饿。”
她说完这句,好像终于找到了一个撤退的台阶。没再看我,更没瞧那盘明显是给她准备的饭,转身就缩回了房间里。
砰。
门又关上了。
我低着头,一口一口扒拉着碗里的饭。米饭被汤汁浸润,闻着很香,入口却尝不出什么滋味。
眼角的余光不自觉地粘在另外一碗还冒着热气的饭上。
分出来的,她没要。
……
上完最后一节晚自习,我关掉电脑,把自己往床上一扔。
就在后背刚触及到床垫的瞬间,那股被屏蔽了半晚的钝痛才跟姗姗来迟的系统通知一样,倏然在我脑子里弹了出来。
这一下疼得我差点当场表演一个抽搐版的鲤鱼打挺。
我这才想起来,刚才为了给小姨的脑袋当人肉缓冲垫,自己的胳膊肘跟瓷砖墙硬碰硬地干了一架,扎扎实实吃了个哑巴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