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开工和收工都要在各自的工区负责人那里登记。
食物和工具按时配给,甚至还有来自文教司的老师在晚间的休息时间,为工人们开设基础的识字和算术课程。
这一切都与他所理解的世界格格不入。
鸦小心翼翼地隱藏著自己,一边完成手头的工作,一边用他那双训练有素的眼睛贪婪地吸收著一切信息。
他默记下不同区域工匠们的作业流程,拼凑出整个工程的大致蓝图。
一个下著小雨的午后。
因为天气原因,大部分室外作业都已暂停。一批新设计的复杂金属构件运抵工地,鸦所在的工区被临时抽调去帮忙搬运。
在混乱和忙碌中,他看到一张被雨水打湿、遗落在角落的羊皮纸图纸。
鸦不动声色地靠近,趁著眾人都在奋力推动一块巨石的间隙,迅速將那张图纸捡起,塞进了自己的贴身衣物里。
整个过程快如电光石火,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只是他以为的没人看到。
不远处的一座哨塔上,一名负责安保的卫兵將他那瞬间的异常举动,看得一清二楚。
那名卫兵没有声张,只是平静地转动了哨塔顶部的一面小旗,向著山下的律法司驻地发出了一个预设的信號。
“发现可疑人员,第三作业区,目標编號7345”
鸦心中充满了窃取到机密的兴奋,他像往常一样完成了当天剩余的工作,领取了配给的食物,回到了自己的临时住所。他计划在深夜无人时,將图纸上的內容默记下来並销毁。
然而当他推开房门时,迎接他的不是空无一人的房间,而是两名气质沉稳干练的男人。
他们安静地坐在屋內,其中一人正悠閒地擦拭著手中的一把短剑。
“7345號,石匠乌诺?”其中一人开口,声音平淡无波,叫出了他偽造的名字。
鸦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他没有反抗也没有逃跑,他知道,在这样的地方,任何衝动的行为都毫无意义。
他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
“你的户籍登记有些问题,需要跟我们去律法司核实一下。”男人说道,语气就像是在谈论今天的天气。
没有枷锁,没有喝骂,“鸦”就这样被“请”进了位於不远处地下的一个房间里。
审问他的是一个看起来並不强壮,甚至有些文弱的年轻人。
他叫影,是律法司司长尺最得意的学生,以其过人的观察力和逻辑思维而闻名。
审问的过程出乎鸦的意料。
没有严刑拷打,甚至连一句威胁的话语都没有。
影只是將一叠厚厚的芦苇纸推到他面前。
“这是你的全部档案。你说你来自南方的落石村,因为洪水才背井离乡。”
“但我们核查了通商司近三年的所有商队记录和户籍司的人口迁徙报告,没有任何关於落石村发生洪灾的记载。”
“而且,”影拿起另一沓芦苇纸,“这是你的工友对你的评价。他们都说你手艺不错,但从不与人深交,而且对那些与石工无关的测量和机械知识抱有远超常人的好奇心。”
影的每一句话,都在层层剥开鸦的偽装。
他甚至拿出了一份地图:“这是我们根据你的口述,绘製出的落石村及周边的地形图。但你似乎不知道,你所说的村子东边那座小山,早就因为开路挪走了。”
鸦的额头渗出了冷汗。
他引以为傲的偽装在这个庞大高效信息互通的官僚体系面前被撕得粉碎。他的谎言被无数份真实精確的数据报告映衬得苍白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