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蒲回程的路上打开手机，连上音响播放了“小妹的心意”那首歌的原版，轻轻跟着哼。
这首歌不好唱，即使跟唱的时候降了八度，还是给祝蒲唱破音。
他开到画室的时候天已经黑了，麻妈妈给他留了点饭。祝蒲吃饭慢，让麻妈妈先下班，自己吃完再收拾。
麻妈妈是住家阿姨，即使下班了也就是回三楼尽头的房间。别墅里有四个房间是不住学生的，一个是周老师的主卧，一个是麻妈妈的房间。另外两个很小的，是祝蒲的旧房间和画室。
他在这个房间一直住到继承外公的宅基地。在不到十年的使用年限里，后半部分的时间他都要和裴酲一起分享它。
那时候裴酲刚上初中，还只是来上暑期的兴趣班，他恰巧分到一个没有人的宿舍。现在想起来，祝蒲觉得这种分配简直正中裴酲的下怀，让他有机会半夜以“一个人睡害怕”为借口敲自己的门。
好巧不巧那时候祝蒲正戴着助听器在练习发音。
他还在疑惑是不是麻妈妈或者舅舅找他有事的时候，一开门就看见一个麻杆上顶着一张委屈的小孩脸。
“阿蒲哥，我一个人睡，我害怕。”
祝蒲的第一个感觉是“这个麻烦球又来了”，第二个感觉是心里一崴。
因为夏夜吹起了风，小男孩宽大的睡衣挂在他身上摇晃，那双大眼睛又黢黑，里面凝着化不开的不安。
祝蒲在“拒绝麻烦”和渐渐软下去的心里选择服从后者。他把门开得更大一些，将裴酲让了进来。
“就一晚，”他说，“男孩子胆子大点。”
裴酲走了半道突然转过身来，“男孩‘子’，胆‘子’大点。这个音应该很扁很扁，你咬字太松了。”
祝蒲脑门上冒出一个问号，但不自觉地跟着他模仿，“子。”
裴酲凑近了，让祝蒲仔细观察自己发音时的样子。“子。”
“牙齿要合起来吗？”
“不用完全合起来，但是舌尖要抵着下牙龈。”
“子。”
“好多了。再来。”
祝蒲站在原地“子”、“子”、“子”，裴酲极其自然地走到床边爬上去，掀开毯子在床里边窝好。“现在又不对了。你不能送太多气，不然就变成‘此’了。”
祝蒲叉起腰，“你们到底为什么能听出那么多区别——”
裴酲拍拍床，“过来这，你感觉一下我怎么出气的。”
祝蒲老实地走过去，跪着爬上床。裴酲拉起祝蒲的手掌放在嘴唇前面，说了“子”和“此”，“你感觉到气流不一样没有？”
有气流，痒痒的，还有一点儿草莓牙膏的气味。
“好像有，”祝蒲不确定地说，“其实这些我语言老师教过的，但我还是不知道怎么发音。听不清那么细的。”
“你还上发音课吗？”
祝蒲摇头，“不上了，语言老师说我这种程度的听力障碍，能说成这样已经很好了。”
裴酲得意起来，“那我来当你的语言老师吧！我们每晚就在这个房间里练习说话，怎么样？”
祝蒲有些犹豫，“但我不觉得需要经常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