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絮本想等李湛醒了再回去,侯夫人不允,让人把她请出了嘉辉堂。
段文裴就双手环胸立在廊檐下,看花看草看飞过的大雁,就是不看她一眼。
南絮也知理亏,看着头上嘉辉堂的匾额出回神,默默地朝府外去。
段文裴余光一直都没离开过她,见她终于不再坚持,他掸了掸身上看不见的灰尘,疾步跟了上去。
这一路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
夕阳西下,乳燕归巢,并肩而走的两人都朝着一个方向行去。
*
嘉辉堂里,侯夫人疲惫地撑着额头听卢妈妈回话。
“李家那边已经通知过了,李夫人也被吓了一跳,忙说要亲自过来,但被大少奶奶的人劝住了。只遣了几个得用的下人过来,老奴让他们在后门上候着。”
侯夫人揉着眉心,点了点头,“老大媳妇办事我放心。”说着又不屑道,“这李夫人也是闲散久了,真当李湛尚了主,李家就高枕无忧了?要是李湛被公主伤了的事传了出去,我看他李家还如何在这皇城立足。”
卢妈妈说可不是,“还是夫人心善。”
侯夫人苦笑着摇摇头,“我哪里是心善,不过都是为了阿絮。”
正说着,里面的丫鬟出来禀报,说是驸马都尉醒了。
第45章
啊!……
李湛见到侯夫人的第一句话是‘阿絮可有受伤?‘。
侯夫人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看着他眼里的担心,忽然有些明白南絮为何对李湛如此放不下。
设身处地想,如果静仪公主那剑是朝着她劈下,永安候拦在她面前替她挡剑,她或许也会忘却那些让人难过的前尘往事,甘愿再为这个男人任性一回。
可惜…
侯夫人自嘲地笑了笑,俯身把李湛掀开的被角往下压了压,“李公子,今日这一剑你可想过后果?”
刚才大夫剪开他衣裳的时候,侯夫人抬头看了眼,除了斜着贯穿整个后背的剑伤,后背和手臂上还有许多大大小小不一的瘀伤。
他是驸马都尉,这些伤除了公主,侯夫人实在想不出还有谁可以伤的了他。
若没有今日这一剑,她或许还能告诉自己,李湛奔着荣华富贵抛弃了阿絮;可眼前看到的这一切,似乎在告诉她,李湛或许也是身不由己。
她眼里的怜悯太甚,李湛别过脸。
这样的神情她在公主府的那些女官和宫女脸上时常看到,起先还能想起自己意气风发的时候,用驸马都尉的头衔去呵斥、惩戒;后面久了,就连他自己都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怀疑从前那个誉满京都的翩翩佳公子到底是否真的存在过。
“我来不及去想。”
侯夫人以为他不会回答这个问题时,李湛虚弱地说道。
“静仪不会手下留情,我知道段文裴可以护住她,可万一呢?我既然看到了,就不会去赌这个万一。”
真是痴儿!
侯夫人心里长叹一声。
声音也不由放柔,“值得吗?不过是一个已经和自己没有任何关系的女人而已。”
沉默片刻,李湛忽地笑了,笑得嘴角发苦,眼角酸涩,笑得整个身子控制不住地颤抖。
他近乎嘶吼出声,“当然值得!她可是阿絮啊!”
是那个自己捧在手心含在嘴里,时时上心,刻刻牵挂的女子;是自己决定要娶回家好好呵护的女子。
他怎么会觉得不值呢?
侯夫人心里一震,眼里的怜悯和悲凄浓得如化不开的漆黑夜色。
早知如此,早知如此…
她缓缓靠进椅中,合上了眼。
早知如此又能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