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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琢这下干脆阖上了眼,火光映亮他的面颊,饶是受罪至此,狼狈不堪,那张脸依旧清致柔美,高不可攀。

“他也配?”

“你——”牢头双眼圆瞪,不敢置信,恨不能当场打死温琢给谢琅泱出气,“贵人,这厮猖狂,待我教训一番,定让他跪地回话,不敢造次!”

“大人您且回避,我来扒了他的皮!”有人附和。

“我来!”

“都给我滚!”谢琅泱五官狰狞,印台上怨愤阴郁之气层层压下来,丝毫没了平日里的清高端庄。

牢头刹那止住话头,不知谢琅泱是何意思,只得畏畏缩缩后退。

待狱卒滚远,本还端庄持重的堂堂当朝首辅突然膝盖一软,噗通跪在温琢面前,双目赤红,满腔酸涩——

“晚山,对不起,我妻有孕,我实在是。。。。。。没得选。”

这画面要是让全天下人看见了,要么以为谢琅泱疯了,要么以为自己疯了。

自古以来清官与贪官,忠臣与奸臣就势不两立。

怎么可能有忠臣跪在奸臣面前痛哭忏愧呢。

温琢冷笑着看谢琅泱。

一眨眼的功夫,他就狼狈起来了,官袍被雪水透湿,皂文靴黏着泥垢,白玉般的脸上挂着两行热泪,指甲缝塞满朽木的屑。

如此肝胆俱碎,就好像那个弹劾温琢构陷忠良,戕害皇子的人不是他一样。

若非亲身经历,温琢也难相信,那个风光霁月的琅泱公子,那个翻山越岭为他折一枝山茶的人,会陷他于万劫不复的境地。

“你,妻,有,孕。”几个字一字一顿说出来,温琢仿佛要将那团滚烫的火苗掐在掌心,“这一月谢大人果真好兴致。”

在他受审的一个月,在他苦熬刑罚的一个月,谢琅泱官运恒通,暖香入怀。

“我。。。。。。心力交瘁,饮多了酒,全无记忆。”这话好像无比精准地割到了谢琅泱的痛处,他神情顷刻落寞下来,失魂落魄道,“我死不足惜,可我谢家血脉无辜,皇上以此相要,我。。。。。。今生我注定要辜负你了。”

“谢琅泱。”温琢懒笑,他执笔,蘸墨,在那份自罪书上签字,可惜运笔虚浮,残指无力,再没有往日风采。

随后他将狼毫撇到谢琅泱脸前,像是连看一眼都嫌多:“若能重来一世,我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看这满腔怨恨,有人或许以为温琢其实含冤抱屈,另有隐情。

那就错了。

他确实是个可憎可恶,伪诈弄权的奸臣,由谢琅泱这位秉性纯良的直臣来扳倒再好不过。

只是这条无法回头的断袖之路,是谢琅泱带他走上的,最后枯守到死的偏偏是他。

谢琅泱听他此言身形一晃,满腔怅然都化作一个虚无缥缈的寄托:“我曾想,或许世上真能有蓬莱幻境,有那么一个你我,贡试时都没入仕,我带你远走高飞,永不辜负。”

这话听听就算了,谁若是当真了,那就是天下第一大蠢货。

一个深情至此的人,不会娶前首辅家的千金,不会让人家千金有孕。

当然他有很多说辞,比如家族使命,比如师恩难却,比如血脉传承,比如毫无夫妻之情。

曾经温琢偏就信了。

人人都说温掌院风流放荡,处处拈花惹草,但反倒是他从未和任何人发生过关系。

温琢喜欢男人,这是大乾的禁忌,也是他的死局。

三年前,老皇帝病重,七子夺嫡正式吹响号角。

老皇帝的诸多皇子中,六皇子沈瞋并不是资质最好的。

温琢之所以选择沈瞋,盖因沈瞋在老皇帝面前声称喜好同性并无可耻,希望圣上能广开言论,以正视听。

当时老皇帝大怒,狠狠踹他一脚,念他年纪尚轻,罚他在清凉殿前跪满三个时辰。

恰逢天降暴雨,如锥如箭,温琢撑伞走到殿前,拉起沈瞋冰凉的手。

沈瞋眼眶通红,跌扑在他怀中,哽咽唤道:“温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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