戾桥位于平安京外围,本就少有人来,而自从阴阳师安倍晴明迁居于此以来,大家对这里便更加避之唯恐不及了。
平安京中一直流传着“阴阳师安倍晴明是白狐之子”的传言,而他本人的行径似乎更印证了此人与常人不同。
他宅院的大门向来无人看管,却能在客人前来造访的时候自动开合;庭院中栽种的花卉从不依照时令,春樱、夏荷、秋菊、冬梅竟然可以同时绽放;家中明明除了安倍晴明之外并没有旁人,竟然还能不时传出陌生的脚步声和说笑的声音,更何况他时不时还会对客人戏耍一番,而不管这客人是否手握重权……
再后来,连安倍晴明他自己都说了,如果有人想找他帮忙占卜或是驱鬼的话,只需要站在戾桥上喊一声,他便可以听得到。
拥有这种神乎其神的阴阳术的人,恐怕是比妖鬼更加令人敬畏的存在。
大家似乎都这样认为,然后不约而同地对安倍晴明敬而远之。
不过,当然也有例外。
八百比丘尼正是晴明宅的常客。
炎炎夏日,晴明跣足披发躺在自家宅院的抱厦里,手握折扇搭在胸前,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摇着,眯起眼睛昏昏欲睡。
忽然,他像是听到了什么动静似的,眼睛一下子睁开了。
片刻之后,他才又放松下来,嘴唇无声地翕动着,而与此同时,宅院的大门吱呀一声自己开了。
晴明微微一叹,起身盘膝坐好,把光着的脚藏在宽大的狩衣之下,稍稍理了理散乱的头发,不过他也没有完全坐直,依然懒散地靠在抱厦侧面支撑的柱子上。
就在宅院的大门打开后不久,身着僧衣的八百比丘尼走了进来,而当她跨进宅院之后,门又自己关上了。
“我来过这么多次,每次都被你这门吓着。”八百比丘尼笑道,穿过庭院坐到了晴明身边。
晴明半阖着眼眸,懒懒地道:“那你也像他们一样,别再来了岂不是好?”
“你不用来怄我,我也不上你的当。”八百比丘尼笑了笑,忽然又严肃起来:“话说回来,晴明。你真的认为你这样做合适吗?”
“最近这是怎么了,你们一个两个的,都跑来问我。”晴明做了个无奈的手势,显然不打算回答八百比丘尼的话。
八百比丘尼叹气道:“不管怎么说,断绝与人的往来都不是什么好事,我希望你可以再好好考虑一下。”
“即使现在不与人断绝来往,将来也必定有一天要想方设法断绝,这不是你曾经说过的话吗?”晴明抬起眼眸来说道。
八百比丘尼张口结舌。
理智上她知道这可能是唯一的解决办法,但在情感上,她还是不愿意看到晴明落到这种境地中去。
人类终究还是喜欢群居的动物,没人能想象得到八百比丘尼所经历过的孤独。
“你被迫离群索居,而我是主动选择避开人类。”晴明抬头笑了笑,道:“这样至少我还拥有表面上的选择权不是吗?”
晴明的这个笑容映在八百比丘尼眼里格外刺眼,她叹了口气,手无意识地握紧又松开,似乎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才又开口道:“你还不明白这样生活意味着什么,我不可能一直像这样陪着你,我已经找到了——”
这话说到一半,又被八百比丘尼咽了回去。
“找到什么?”晴明疑惑地歪了歪脑袋。
“没什么。”八百比丘尼摇头道:“总之,你现在这副样子,没办法让我放心。”
再等等吧,不急于告诉他那件事,还是再多陪他一段时间吧。
八百比丘尼这样想着。
晴明却不以为意,或者说,他这些年来一直都是对任何事都不太在意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