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仁心中一动,原本该开口反驳的话,却如何也说不出来,可他这一犹豫之下,便给了程廉对他口诛笔伐的可乘之机。
“哈哈哈哈哈,你无话可说了吧。”
程廉已不似常人,一手指着河滩上的贾仁,笑得十分古怪。
“你既不反驳,便是默认,就是你,杀了我的孩儿!”
文玉闻言也是一惊,她迅速转脸看向一旁的申盛。先前她同申盛谈笑之间,他曾提起这“赵大哥”有个同自己一般大的孩儿,却并未多谈。现下看来,竟然已经死了么?
申盛眼中也是又惊又惧,显然对此事一无所知。
他见文玉瞧过来,不知该说些什么来应对,慌乱间,忙不迭地摆手示意。
他只是跟着赵大哥……或者说这位程大哥跑些生意,充当商队的帐房先生,其余的事实在事一概不知。
文玉见他那模样,想必也不知道什么内情。她收回目光,重新聚焦到程廉和贾仁的身上,程廉先前之说与贾大人有些龃龉,她只当是什么无关痛痒的过节。
现下竟然又平白扯上了人命。
方才听他二人争辩,文玉原本已偏向这贾大人,可现如今,程廉的话像是一道惊雷,直直地砸在她一干*人等的脚下,简直是波折横生、两极反转。
文玉,也有些拿捏不准眼下的境况。
她探目去看河滩上的宋凛生和穆同,见他二人驻足原地,并无动作,想必是要静观其变。
文玉便也缄口不言,以不变应万变,方是上上之策。
“怎么样?”程廉高喊一声,视线从贾仁、宋凛生一干人等身上扫过,似是发问一般,“你们受人尊崇敬爱的同知大人,才是潜藏多年的杀人凶手!”
“哈哈哈哈,真是讽刺,真是讽刺啊!”
程廉的声音本就粗犷,加之他这一喊声使了十足的气力,是以一时间沅水河道并两岸丛林之间皆回荡着他的喊声。
如雷贯耳、如听鸣金。
他忽然提高声量,本就十分可疑。
宋凛生忽而警觉起来,程廉与他一干人之间随隔着河道,却并不十分遥远,先前往来对话,皆听得清清楚楚。
可这程廉忽然提高音量,实在很是可疑。
不好!宋凛生忽而想起什么似的,回身往后头的丛林之中望去。
山岚重叠,青翠渐染,枝叶婆娑之间,是丛林之后传来的阵阵声响和震动。
穆同随宋凛生一道往后望,那声响自然也逃不过他的耳朵,只是他凝神静听片刻,却忽而面色一变,急匆匆道,“宋大人,不好!”
几乎是听到穆同提醒的同时,宋凛生立刻便明白了是何处不好。
那远处的丛林之间,涌动着的,并非是草木、枝叶拥成的绿浪,而是密密麻麻的人群。
不知是何人引来了江阳百姓,此刻正毫无顾忌地冲破丛林,往河滩上来。
确实不好。
宋凛生猛然回头,望向船上的程廉——
他是故意说出那句话,故意叫百姓听见,以激起民愤。
说不准,这好事的百姓也是他一早使了什么诡计引来的。
方才程廉所言,贾大人竟当真不予反驳,真是蹊跷万分,难道他所言非虚……
不过,不论程廉所言是真是假,如今在事情并无定论之前,将不知道实情的百姓牵扯进来,便是不该。
他无非想要借助百姓,扩大影响,创造舆情的压力,向府衙施压。
宋凛生回身,不再看身后的程廉,转而看着身侧的贾仁。
平日里说话办事总是游刃有余的贾大人,此刻驻足原地,立于河滩之上,面对着汹涌而至的人群,似乎有几分茫然无措。
贾仁一时间有些怔愣,眼前的百姓、身后的货船、头顶的天幕、脚下的沙石,他仿佛什么也感觉不到,周遭的一切都静了下来。
犹如落进了幽深的古井,狭小逼仄、暗无天光,又好似奔向了无尽的旷野,仅有此身、空无一人。
他就那么呆滞地立于原地,不得动弹,一直到身侧的穆同唤了好些声,才迟缓地反应过来。
“贾大人,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