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消瘦却一向挺立的脊背,不过一瞬之间,忽然垮了下来。
不同于先前在地牢外头,枝白此刻没有丝毫的力气,或者说是勇气,她甚至不敢上前看看陈勉到底如何。
枝白无力地后退一步,身形都快站不稳。
好在身后的文玉一直紧张着她,在枝白泄气的瞬间,将她一把扶住。
文玉的一颗心好似烈火油烹,她搀着怀中虚抚无力的枝白,又看看榻上面如土色的陈勉,更添三分焦灼,毫无头绪的她只能将目光再次投向师父。
“师父——”
“是离魂之症。”句芒轻叹一声,转脸面向文玉和枝白。
枝白这才循着声音来的方向看去。
——是春神娘娘。
枝白眼睫轻颤,眼前的这人容貌与梧桐祖殿的春神塑像别无二致,只不过作男子打扮之时,更显俊逸非常。
正所谓金刚怒目、菩萨低眉。此刻他虽是一言不发,可枝白却仍然能读出他眉眼之间的慈悲与宽容。
可他说出口的话,还是给了枝白重重的一击。
枝白长呼一口气,离魂之症,她是知道的。
对于凡人来说,魂魄离体、命不久矣,生与死不过是一线之隔。
可是以她如今的修为,却无法为陈勉归拢魂魄、死而复生。
“可是黑白无常并未索走陈勉的魂魄,他们不是收手离开了吗?”文玉有些想不通。
“人若身死,不论无常鬼是否前来索魂,魂魄都会自然离体,不过时间早晚而已。”
无常鬼不过是勾去魂魄,助他往生罢了。
句芒扫了一眼榻上的陈勉——
他人虽还在榻上,可魂魄没等来黑白无常,早已四处飘散、无有定处了。
文玉一顿,这么说来,陈勉如今已是……已是同尸体没什么两样了。
她一双杏眼写满犹疑,视线在枝白和陈勉之间来回打转,最终还是落在了句芒身上。
“师父,你有办法。”
文玉说不好自己究竟是笃定,还是疑问,她只能凭自己当前的心意同师父说话。
触及到文玉的目光,句芒忽然想起她初入春神殿的时候,每日只管吃饱喝足晒太阳,在三光神水池里一泡就是一整日。
这样的没心没肺的丫头,如今也会为旁人的事忧愁焦心、四处奔走了。
还真是……此一时,彼一时。
句芒轻垂眼睫,敛去眸中思绪,再抬首时,已是一派气定神闲。
他究竟是欢心还是落寞,他说不好。
这片刻的沉静,落在枝白眼中,便是陈勉获救的最后机会。
春神君乃是花木之神,他天生神格,修为高深,这些她也是早有耳闻,若是能求得他出手……
枝白膝头一软,作势便欲跪下身去。
从前在后春山中,她最是我行我素,红毛的狐狸精她不理睬,黑羽的双头鸟她不稀罕。
她顶着浑身的浓香,却偏要做那有根骨之人,从不向任何高阶的妖精示弱,也不愿同任何欺凌她的鬼怪讨饶。
可如今,她却觉得,若只是下跪,便能换得陈勉的生机,那岂非是太过划算的一桩事。
只是还未待她弯下两膝,一道青芒横在身前,牢牢地抬住了她。
枝白微愣,俯首看向那两道支撑着她站立的青芒,再抬首间,便明白了那灵力的来处——
是春神君。
“我早说过,求诸人,不如求诸己。”句芒语意淡淡,略带一丝审视地盯着枝白。
枝白当即会意,郑重地同春神君见礼,“枝白明白,枝白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