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乎做了一场梦,梦中他一个人在无边的旷野之中游荡——
漫无目的、不问去路。
正当他苦寻不得归家之路的时候,却又好像看见娘子站在屋檐之下,发间别着今年新出的栀子,朝他招手:
“陈勉,再不回家我可不等你了——”
“娘子?”梦中的他又惊又喜,“这就来!”
原来是一场梦。
是一场梦吗?
陈勉有片刻的出神,看着怀中形容消瘦的枝白和她平坦的小腹,疑惑地唤道:“娘子?”
他有很多想说的话,可说出口,却变成了一句寻常的呼唤。他最想要的是如同往日一般,寻常的日子。
“我们的孩儿……孩儿……”
“嗯?我在呢。”
枝白闭上眼,感受着强有力的心跳在陈勉的胸腔当中发出浑厚的声响。
“孩儿也很好,是你期盼许久的女儿。”
活着就好,平安就好。
她是重诺之人,如今勉郎既然无恙,她答应的,自然也不会食言。
只是在那之前,她还有话要对勉郎说。
枝白唇角微扬,不知道会不会吓着勉郎。
“其实,我……”
陈勉的心在听到枝白开口的瞬间,忽然紧张起来,他警惕地环顾四周——
除开文娘子,还有一名并不相识的男子在侧。
他两手环住枝白,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竟然挣扎着起身,以整个后背挡在枝白身前。
“我知道,我都知道。”
他不能再接受任何的意外,也不想再同娘子分开。
枝白叫他这忽然之间的举动弄得不明就里,但她还是轻笑着安抚陈勉。
“你知道什么呀你……”她只当陈勉为宽她心,所以才顺着她的话头往下说。
枝白觉得很奇怪,她原本以为,到了这个时候,她应该是强忍泪水、一脸苦痛的。
可是没有。
她的脑海里闪过的是她与陈勉的初见,是那个背着个小背篓的少年人;是他们正式相见,是他两颊通红、语无伦次的样子;也是后来决定相守,他们一同在院子里栽种栀子的样子。
却没有他们会如何分别的样子。
如今也算能有个了全。
可是陈勉却一脸正色,毫无玩笑之意,他双目炯炯与枝白相对,说出的话也是郑重万分。
“我什么都知道。”
枝白的笑容却在这句话之后停滞,微弯的唇角也凝固不动。
陈勉并没有接着往下说,可是枝白却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此刻的天地之中,似乎只剩下了她们两人,四目相对之间,无需多言。
或许,他真的什么都知道。
可能她自以为藏得很好,却没想过,一切所谓完美的伪装,其实都是因为有个包容你的观众。
若是你选择不说,他也可以选择不问。
就这样相守,也很好。
枝白回过神来,颤动的眼睫之下蓄满泪水,连日来的委屈、疲惫,还有那些被她强压的情绪,似乎在看到陈勉的这一刻,溃不成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