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玉缩着脚往后挣了挣,将膝头抱得更紧,浑圆的脑袋埋在膝间,只从缝隙中瞄着宋凛生的动向。
眼见他飘逸的衣角掩藏于屏风之后,再也见不着了。
文玉竖起耳朵凝神静听,却听得他的脚步越来越远,直至出了院子,远去了。
她直愣愣地坐在榻上,垂首去看那玉瓶,浑圆的瓶身晃动着、难以平息——
倒像是此刻她的心绪一般。
这样的想法一冒出来,文玉骤然惊醒。
她猛地从膝间抬头,直起身子,只是下一刻她扬手掀起锦被,一骨碌便钻进了床榻之间。
那轻薄的锦被随风而动、缓缓落下,直至将文玉裹了个严实。
观梧院青阳满地、风声微动,院中的碧梧正悄然抽芽生绿、枝叶舒展,正如同某些隐秘而发的心事,蓬勃有力、难以抑制。
中庭,寻芳水池。
交叠错落的山色之间,是一泓缓慢流动的池水,青石板铺就的小路从山石景观中延申出来,一直连接到水池边上。
水流汩汩、落英缤纷,原本寂寂无声的场面却忽而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
一道月白的身影从黛青色的山石之后转出来。
是宋凛生。
宋凛生步履不停,几乎称得上是落荒而逃,他匆匆前行的步子将衣摆翻起层层雪浪,点缀在青石板上,煞是好看。
直至寻芳水池映入眼帘,他这才停住脚步,扑身上前,在池边蹲下身。
平整的水面上荡起波澜,水下的人面容白净却透着一股无端的红晕。
原本覆于眼上的锦缎滑落,此刻正歪斜着挂在他的脖颈之间。
随着宋凛生倾身向前,那缎带下垂,直钻入水面而去,将他的倒影打碎,破出层层波纹。
宋凛生喉头轻动,喘着细气,他抬手将那锦缎捞起来,动作间触碰到冰凉的池水他不禁往后一缩。
冷热交叠、难舍难分。
下一刻,宋凛生整个手没入水面,再抬起时,却是掬了一把水往自身脸上漾去。
晶莹的水珠半挂在他颌角,就连鼻尖、唇峰也不能幸免。
清凉如许,最抚人心。
宋凛生垂首不言、眼睫半阖,怔怔地出神。
他怎么能……
水流不止、飞花不息,寻芳水池重归宁静,一股无法言说的静谧之美将宋凛生笼罩其中,好似浑然天成的水墨画卷。
也不知过了多久,心间的波涛终褪去,宋凛生一叹,预备着起身。
“公子?哎哟我的公子,你在此处趴着做什么?”
呼声乍起,犹如惊雷。
洗砚的声音如同利刃一般从宋凛生的身后杀来,宋凛生身形一顿,而后直起身来。
待他转身看去,果然是洗砚。
“仙师不是说了,不叫公子靠近水边,你怎么总不上心!”
洗砚抬袖便冲上来,一把将宋凛生拉开几步远,横在宋凛生和水池中间。
他回身瞧了两眼寻芳水池,心中暗道菩萨保佑、有惊无险,而后便瞪着自家公子,没好气地劝道:“上回为了文娘子一头扎进沅水之中也便罢了,那时人命关天、计较不得。”
“可眼下好端端的趴水池边上玩儿什么?”
洗砚闹归闹,只是话一说完,便见公子衣衫凌乱、面上也是水渍横流,他一面嘟嘟囔囔地念叨,一面上前为公子整理衣摆。
宋凛生怔然,由着洗砚将他摆来摆去。
若不是洗砚提起,他倒忘了仙师这么一回事了。
从前听阿父提过,他少时体弱多病,遍寻良药不得,阿父四处寻医,阿娘求神拜佛,就连一向不信鬼神之说的兄长都为了他的身子上香祷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