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的枷锁在腕间,有人的枷锁在心上。”贾仁状似疯癫,说出的话却仍是有条有理,“宋大人,难为你肯见我。”
宋凛生眉心一沉,不知贾大人此言何意。
难不成,这背后当真另有隐情?
正当宋凛生开口欲言之时,贾大人的声音再次响起。
“我见宋大人,只为一件事。”贾仁倏尔起身,郑重其事地向宋凛生见礼。
文玉见他低眉垂目、一身粗布麻衣,再无当日长街上侧帽风流、打马而过之时的肆意。
宋凛生凝眉,他虽不能完全肯定,却已然猜出了七八分,“贾大人不妨直言。”
贾仁回身望了一眼不远处拥挤的人潮,似乎在其中寻觅着什么。
不过,只是片刻的功夫,他便收了视线,正对着宋凛生答道:“我知宋大人是非分明、善恶通晓,那宋大人便也应该知道。”
“阳生与此事无关。”贾仁的声音忽然变得铿锵坚定起来。
先前的淡薄沧桑消失不见,语意当中的信念感蓬勃生长。
不出他所料,果然是阳生。
宋凛生心下明了,颔首同贾大人示意,如实答道:“是。”
贾仁面色不变,可他起伏不定的胸膛还是昭示着他此刻的心绪,“我走之后,还请宋大人善待阳生。”
阳生虽是叛贼之后,可一直寄养在江阳府衙,可以说是与那程廉毫无瓜葛,只要阳生的身世不被戳破,那他便可一直在府衙待下去。
时日长了,谋个一官半职也好养活自己。最好是成个家,成家好,人说成家立业,自然是一样也少不得。
只可惜……
贾仁低垂着眉眼,掩去眸中思绪。
只可惜,阳生从前最爱唤他阿爹,如今他这个阿爹给阳生丢脸了。不过这许多年,他也没能帮到阳生什么。
这声阿爹,他从前最不爱听,每每听见,总是想起多年前的事。
而现下,怕是再也听不见了。
宋凛生一丝一毫的推辞也无,几乎是在贾仁话音落地的瞬间,宋凛生便应承下来,“这是自然。”
贾仁肩头一松,似了了一桩心事一般,他只觉得前所未有的轻松,是他许多年也不曾拥有过的感觉。
文玉见他周身锐气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有如潮退一般的平静无波。
宋凛生想的则是另一桩事,自那日在府上见过阳生之后,这些时日再也不曾与他碰过面,即便是在府衙办公之时,也不曾得见。
也不知道阳生去忙些什么了,回头得让洗砚四处找找才是。
眼见他二人都各自沉默,不再出言,文玉上前一步,挑起了话口。
“贾大人,既已到了如今这个当口,我有一言想问,不知贾大人可否为我答疑解惑。”文玉此话问的突然,莫说贾仁,就连她身侧的宋凛生也不失三分惊讶。
贾仁面上沉静如水,丝毫未因文玉的发问而有所变化,他仰面极目望去,远方的天色泛着一股浅淡的青蓝,那便是他将要去的方向。
“文娘子有什么话想问,就问罢。”贾仁语气淡淡,带着一缕疲惫的沧桑之感,“过了今日,确实没机会再问了。”
文玉眸光划动,脑海中闪过这几日她怎么也想不通的问题。
“当日在沅水之上,你出箭射杀程廉。”文玉压低了声音,不叫周遭的人听见,“起初我只当你是为了救我,可是早先我处处与你作对,为了陈勉寻你的麻烦,你怎会为了救我而罔顾律例?”
贾仁眼眸低垂,文玉的话未在他心中激起丝毫波澜,他甚至连抬眼看看文玉也不曾,更别提出声为自己辩驳。
“而后头在同知院那日,你却说射杀程廉,是怕他认出阳生之后会胡言乱语揭开阳生的身世,累及阳生的日后前程。”文玉眉心一拧,直视着贾仁。
“贾大人,看着我。”文玉的声音却低,却铿锵有力,“告诉我,你与程廉是否还有什么除开这些之外的私人恩怨?”
文玉紧紧地盯着贾仁的反应,生怕错过一丝一毫的破绽。
她看了穆大人送来的案卷记载,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贾大人对程廉的态度,似乎过于模糊了。
在最后的案审陈情中,贾大人的供述毫无错漏,可她总觉得实在是过于平淡。
贾大人在江阳府衙任同知一职,已有十数载,审案结案自然是不在话下,他是否利用这一点编造了口供,文玉不得而知。
虽然到了如今,过了堂审,也得了朝廷的批复,此事已经算是无可更改,但她还是想问贾大人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