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顿住,文玉忽然没了先前的勇气,整个人直挺挺地杵在原地不肯动作。
随之停下的众人,以走在前头的陈知枝为首,皆转目侧身回来。
而一直跟在文玉身后三两步的郁昶,则缓慢地来到文玉旁边,却并未出声催促,给文玉留下了充分的空间与自由。
知道众人的注视聚集在自己身上,文玉心下一空。
故地重游,故人却不再。
陈知枝、苏见白。
文玉抬眸看着这两位今日才相识的小客人,总是要她想起洗砚、阿柏和阿竹来。
还有彦姿与阿珠、阿沅……
她想知道故人的消息,可知枝近在眼前却又不敢相问,毕竟凡人之躯除去化作一抔黄土,似乎并没有什么第二种可能。
文玉仰面望着辽阔深远的天幕,忽然觉得自己亦不过是沧海一粟、渺小不堪,她深深地吐纳着,恍惚间觉得自己与凡人也没什么不同。
“姑姑……”陈知枝眨着眼,一把将探头探脑、满眼好奇的苏见白按了回去,小心唤道,“姑姑怎么了?”
“她没事。”郁昶淡声提醒着,抬袖抚上文玉的手腕,“文玉。”
循声望着两人,文玉牵动唇角、勉强笑着,心中浮起一丝丝庆幸与释然。
她还有郁昶,如今又认回了知枝,也很好、也很足够了。
“没事。”文玉淡笑着摇头,以眼神宽慰着陈知枝,“只是想起江阳府数百年不曾易名,觉得难得罢了。”
言罢,在陈知枝和苏见白懵懵懂懂的对视当中,文玉反手拉了拉郁昶的衣袖。
她忽然起了些调皮的心思,压低声音唤道:“你说是不是?阿姊?”
原本沉郁缄默的人,在听到她这样的一声问话,忽然整个眼角眉梢都柔和下来。
郁昶锋利的下颌顿时都漾动着羞赧的色彩。
“进城去罢。”郁昶并不反驳,也不接话,自顾自地岔开了话题。
她说的,是从前在江阳重逢时,对他的称呼。
那时他为了留在文玉身边,竟不惜化作女子文荇,也要强行在宋宅住下。
郁昶低眉垂目、错开目光,双耳止不住地泛起薄红,日照自一侧洒下令那点点红晕几乎透明。
妖本不分男身或是女相,他原也不在乎这个,才会化作女子。
可是越往后,每当他与文玉四目相对的时候,在她唤自己为阿姊的时候,他就会无比后悔当时的决定。
若是时光倒流、一切重来,早知那夜在沅水河畔会与她重逢,他定然一开始便以男儿身出现在文玉眼前。
可就当文玉以为其不会回答的时候,郁昶又别别扭扭地转过脸来,“嗯。”
文玉一扬眉,得了郁昶肯定的应答,她忽然心情大好。
想起在沅水畔第一次见到郁昶之时,他的样子。
冷艳迫人的大美人和现在沉默寡言的小白龙,真是天差地别、变化多端。
文玉长舒一口气,片刻的欢愉将隐约的不安冲淡,令她生出些许勇气。
“走,进城!”说话间,文玉不忘一把抹去苏见白那尚且露在外头的耳朵和尾巴。
“咦?”苏见白左看看右瞧瞧,稍显不自在的面容上是显而易见的窃喜。
“还不谢过我家姑姑?”陈知枝与有荣焉地昂首笑道,而后不待其应答便赶忙撇下苏见白。
她快步在前头带路,将文玉迎在中央,“快请!姑姑!”
天寒地冻、冰雪满头,这时候城门口人极少,像文玉她们这样结伴而行的更是不多。
是以,文玉一行人很顺利地便入了江阳府,直往城中而去。
不同于沅水畔的凛冬萧索、满目清白,城内街道上的落雪被打理得很干净,整齐地堆叠在道路两旁,一间间相互依偎的铺面顶着脑袋上的白瓦,挤在一处取暖。
路边的馆子灯火通明,半掩的窗扉能漏出聚坐在一起的客影,推杯换盏间醇厚的酒糟香气随之四散开来。
江阳酒楼的招牌斑驳陈旧,却依稀可辨,文玉惊喜之余不免摇摇头,既然开了这许多年,掌柜的也不知换一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