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被黑瞎子撕了吃了。”乔壮想起出玉米地前，女人说的话，生平头一回反应这么快。
回过神来，她都被自己这毫无破绽的话术惊到，随即重重地点了点头。
乔壮，他们都说你呆，其实你一点也不呆。
郑婆活了八十多年，吃过的饭……可能没有乔壮吃过的多，但依旧一眼就看出她在撒谎。
可眼前的女人抱着娃娃，笑了笑，竟也说出同样的话。
“对，被黑瞎子吃了。”
郑婆看了看笑得一脸狡猾的狐狸，又看了看暗自点头的大笨熊，落在她少了个扣的刀套上，在心底叹了口气。
罢了，冤有头，债有主。
她走进小卖部的后室，从最底下的柜子里翻出个布袋，拿到二人面前，掀开层层布条，又揭开润黄的油纸，里面赫然是一只风干的熊。掌。
“早些年我在山上摘果子的时候捡到的，听人说这玩意儿值钱，但不敢卖，就留到现在。你们看看，能不能用上？”
城里的女人接过，仔细瞧了瞧，笑道：“够了。”
她拉过乔壮低声说了几句，乔壮就先行离开。女人收起熊掌，对她颔首：“明早要麻烦您了，黑瞎子吃人可是大事，得让村里人都小心着点。”
郑婆虽不知她有什么神通，却知道她在让自己闹大，闹得越大越好。
因此，当村西口的吴晓霞顶着薄雾来她这买粗盐，明里暗里打探昨晚的事时，她听到自己是这么说的。
“人死了。我昨晚准备关门时，看到王老大摇摇晃晃往玉米地那走，也没太在意，这玩意儿喝醉酒总爱乱撒尿，但也知道不能进地里。等我收拾完没看着人，就以为他走了。没成想半夜听到几声惨叫，我赶忙爬起来看，就看到一个又高又大的黑影往山上走。好不容易等到天亮，我去玉米地里一看，亲娘诶！满地的血啊肉啊，吓人得很！比我家那个还难看。”
郑婆早些年的丈夫意外从山上滚落，被人发现时血肉模糊，五官都看不清了，还是郑婆一眼认出是自家男人。
吴晓霞当年凑热闹去看了眼，连做四天噩梦，现在听她这么一说，脸刹时白了下来。
“那城里姑娘的娃娃……”
“关人城里姑娘啥事！”郑婆连忙开口打断，“那娃娃跑我这来拿糖吃，她娘寻来的时候我就把娃娃还她了。”
吴晓霞想起昨晚去打水时，看到那姑娘拿着柴刀要跟人拼命的样子，可不像只是娃娃丢了。
但她没再说话。
村里的女人总是这样，沉默着，沉默着，一辈子也就过去了。
“行，走了。”她拿起粗盐，将找的钱小心地塞进内裤腰头的小布兜里，佝偻着背，重新走回晨雾里。
之后又断断续续来了几个人，郑婆都用相同的话术打发了。
不乏也有撞见过城里女人拿着柴刀往村口走的，但所有女人都默契地没再问话，只是心照不宣地在村里传播起“黑瞎子食人”的骇事。
偶尔在路上遇见，对视一眼后便很快移开，转而拉着不知情的战友，绘声绘色地讲述着血肉横飞的惨事。
陌生人又如何，城里人又如何。
在这一刻，她们是素未谋面的姊妹，是生来并肩的同盟，是血脉相连的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