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雪貂的活动范围逐渐增加,雪娩的精神图景也渐渐展现出它的全貌,这是一片临近大海的雪域,炽白的天光下一切都显得无所隐藏。
随着雪貂不断地在雪地里探索,雪娩的心率也开始逐渐下降,并最终维持在96-99次分。
比起其他人的精神图景,雪娩的精神图景显得过于人畜无害了些,且这是他们第一次接触到精神图景内有活体存在——甚至于这只活体可能是本体的意识投射,这些工作人员企图获得更多情报,但他们无法干预精神图景,只能通过电流刺激或者调整药物剂量改变本体的投入程度。
“这里只有一只雪貂存在,这是否意味着本体是孤独的?”
“在他的世界里没有道路,并且雪貂的行走路线也是完全随机的,目前为止我们看不出它要做什么。”
“他缺少方向,这里虽然明亮,但没有明确的光源,换句话说他的世界是一片空白的。”
“我倒是有不同的看法,即使加大药物剂量使主体陷入更深层次的沉睡以后也仍然没有看到任何血腥、恐怖的画面,无边的雪域更像是一张空白画布,少量的树木代表他的世界仍然存在少量的锚点,雪貂的足迹在雪地上能够留下爪印,这是他的存在痕迹,在孤独的环境中仍然保持探索行为,这代表他的心理承受能力强于其他人,但同时,这个世界在白光的照耀下非常清晰,说明他具有高敏感人格的特质。”
“与已经有了底色的画布不同,外界的一切刺激落在白色画布上都仍然是其本来的颜色,他并未将世界符号化或者形成自己的情感模板,世界里的雪貂依靠着直觉活动,一切体验都是原始的,雪貂在雪地上留下的爪印是他存在与探索世界的痕迹,他的锚点太少了,这会导致他容易产生不真实感——是因为他受过创伤吗?还是天生如此?”
“有一点倒是毋庸置疑的,在他原始的精神图景里,他的……精神体、对精神体!他的精神体在持续不断地留下自己的痕迹,作为他存在的证明,零星的树木代表着他少量但稳定的心里支撑点,是什么支撑着他持续探索这个世界,并且在这个世界上不断留下自己存在的证明呢?”
“我有别的看法,我刚刚了解到雪貂这种生物是具有保护色的,他的颜色是在帮助他融入环境,他在模仿周围的环境,这种生物具有警惕性,这种警惕性或许说明了他遭受过创伤,也或许说明了他在接触一个新的环境,在他的精神图景里没有看到危险,这说明他虽然才接触这个环境,但他对这个环境充满了信任,因此我更倾向于,他在接触一个新的环境。”
“虽然这里是雪地,但是这正是雪貂适应生存的环境,这种小动物既是捕食者又是被捕食者,在古代北方民族神话中人们把雪貂看做是灵魂向导,这些信息或许可以帮助我们更好的理解对于人来说精神图景意味着什么。”
咔哒,最长连接时间到了,脑机接口强行退出连接,雪娩眼前的一切逐渐改变,随着药效减弱,他的意识再一次回到现实中来。
仍然是窗明几净的治疗室,穿着白大褂的工作人员简单地询问了几个问题以后,便告知雪娩可以离开了。
大概是人类的历史太悠久,雪娩再一次接触到了自己未曾读过,但有着熟悉事物影子的东西,他没有接触过和他同时代的其他人类,因此更对自己脑子里看到的一切感到好奇,只有一些只言片语还留在他的记忆里,其中一本书上曾经这样写过,每个人最需要学习了解的人正是自己,当你看到属于你的伴生生命以后,通过与它相处,你能学习到更多。
第一次读到时雪娩倒还很期待自己的伴生生命是什么,但他始终没能等到,如今通过监狱里的脑机接口发现自己变成了雪貂,他才似有所觉。
——这大概是监狱里的秘密研究,在他入狱以前,他并不知道这项研究。
在接受脑机治疗时他并未看见其他人,可见每个囚犯有自己单独的治疗空间,但这不意味着他不会碰到其他来治疗的家伙,雪娩看见对方出现时不着痕迹地放缓了脚步,并且打算绕开——但显然那个男人比他想象中还要难缠一些,对方竟然拨开人群朝着他走过来,即使是雪娩也忍不住眉心一跳,不得不加快了脚步,更迅速地离开。
这些日子雪娩已经得知了对方的名字,莱茵·斯哈特,对方病的奇怪,在此人臆想中存在一个需要他保护及精心照料的角色,而外界的一切被他认为可能会伤害这个角色的家伙都被他处理了,最开始是休假期间的他莫名将邻居全部杀死——理由只是因为邻居们夜间开了聚会,他说这会吵醒他的孩子、妻子、妹妹、母亲、姐姐、兄长、幼弟、父亲……
这些名字一个个从他口中出来,但他身后空无一人,莱茵·哈斯特是一个孤儿,当他最终被逮捕以后,也并未有人在他的房间里发现第二人存在的痕迹。
因此雪娩并不想和莱茵·哈斯特有第二次接触,但为了躲避莱茵,他居然意外和严剡撞上了。
明明是下午放风时间,严剡却没有休息,而是出现在了楼梯拐角,雪娩不小心撞在他身上时,严剡问他,“在看什么?”
“没什么。”雪娩回过头来,拉开了和严剡的距离,就要错身离开时,居然又被严剡抓住了手腕。
“跟我过来。”
囚犯当然不能拒绝狱警的要求,雪娩只能跟着他离开,来到某处角落,严剡这才放开雪娩,对他说,“您在怨我吗?”
“为什么要怨你?我们的交易已经结束了,你并不欠我什么。”
雪娩问他,“你还有什么问题吗?如果没有的话,我想先离开了。”
严剡极快地开口,“你的房间不是我调整的,这些日子和剥皮者相处起来有什么麻烦吗?如果有的话,你随时可以来找我。”
雪娩狐疑地看了严剡一眼,“难道你就不怕被系统纠察?”
“没关系的,”严剡,“在我的权力范围内,我可以帮你协调一些工作内容,最近图书馆需要人员打理书籍,我想这个工作很适合你,如果你同意的话,我就帮你申请。”
比起五点以后在楼下工作,能够一个人待在图书馆内整理书籍当然是个好工作。
“这项工作需要做多久?”
“你至少可以做满三个月。”
雪娩于是点头同意了,严剡再一次感受到雪娩因为他而产生的情绪变化,看到雪娩奖赏式的一个笑。
几乎要错看成一个吻的程度,他有些恍惚又满足地看着雪娩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