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车到站的时候,车上的乘客只剩下寥寥几人,雪娩走的时候带走的东西,回来的时候竟然也都带了回来,只是陪在他身边的男人变了一个。
希尔德惊讶于他的准备,雪娩参加狩猎日的时候身上只背了一个小包,比起其他人准备的物资,雪娩看起来不像是很会收拾东西照顾自己的人,然而雪娩却能在所有人都没有察觉的情况下早早就准备好了离开。
他的离开不是一时兴起,而是早有准备。
希尔德看到眼前的星球,终于明白原来雪娩并非什么上流社会的高贵omega,他们坐上古时候的交通工具,光是返回雪娩的村子就又花了三天时间,手腕上的通讯器时不时有消息弹出——是列车上那些以各种方式与雪娩交换联系方式的家伙,雪娩的另一个通讯器早已经随意放在了狩猎场里。
然后,等到大巴停下,戴着墨镜,围着一条围巾的雪娩下车以后,通讯器勉力挣扎两下,再也连接不到什么信号了。
它又不具有独立星网,不像莫雷斯那样可以在这种地方也链接上网络。
雪娩看着头顶朦胧的太阳,那毛玻璃般覆了一层硫酸纸的油画预示着秋天已经来临,今年秋天他和卢卡不再需要收割水稻了,因为6月播种晚稻的时候他们还在首都星。
秋老虎的尾巴令天气中残留下夏日的热度,但夜里已经开始冷了,雪娩将脖子上的围巾拉起来,遮住半张脸,热气被笼在窄小的空间里,不一会儿就暖和了起来。
身后是希尔德提着行李箱下车,这位骑士一定要买这么多东西带回乡下,他带着雪娩在等候列车的间隙购买各种他认为可能需要的东西,难为他在购买各种面膜时还抽空去购买了种子与农具。
大巴车很快开走,希尔德轻松地将冰箱一样的行李箱背在身后,像是背了一个巨大的棺材。
他其实很担心雪娩会被人说闲话,所以不止一次告诉雪娩,他即使变成黑户,也有足够的钱带雪娩去别的地方生活。
他不敢想雪娩回到这里以后会得到什么样的对待,因为看病去了首都星,然后回来,带回未婚夫已经死去的消息,还带回来一个陌生的男人。
为了雪娩好,他应该把东西送到以后就让雪娩一个人生活,而他需要避开村民的耳目,偷偷来帮雪娩干活。
总不可能让雪娩自己去种地、打扫卫生吧。
但即使这样,即使让雪娩一个人生活,也免不了要被人说闲话。
他不能理解雪娩为什么要再回到这里。
“你看那个地方。”雪娩走在他前面,忽然停下,指向一处山壁上支起来的石头,上面覆盖着一层厚厚的苔藓,下面横亘过一条软管,管壁外正在夜里滴着水。
“过段日子这里就会起凌冰,中午出太阳的时候走到这里可以掰下一根吃着玩。”
希尔德仿佛看见了那滴水的地方生出一根根冰锥,被雪娩取下唇舌抿着,在太阳下轻快地散步。
他意识到这种生活名叫惬意。
不过,这种生活本不该有惬意的。这里很穷,虽然因为被划入帝国境内而有着一些保障,但大多数人一辈子都不会走出这颗星球去别的地方看看,他们甚至需要自己种地——然后低价卖出,又被哄抬手工制作的商人们转手卖以高价。
类似的事屡见不鲜,这地方的人甚至没有摆脱低等的体力劳作,他们也没有什么见识。
只是这样说话的是雪娩,所以希尔德告诉自己,这里的生活确实可以是惬意的。
他跟着雪娩回去,因为是夜里,一路上竟然没有惊动任何村民,大部分人家都关了门在休息,夜虫阵阵鸣叫,希尔德以为一切安然度过,开始帮忙打扫卫生。
院子里堆积了不少灰尘,但雪娩的菜田竟然打理的整齐,里面的菜早已经变成了干菜和罐头,还有一张纸条,告诉他时间实在太久,菜放不了那么长,余下的已经被各家分走吃掉。
雪娩把东西一一收好,将落了灰的风扇收起来,把长廊上卷起的凉席拆开,发现大概是因为有落雨,凉席挨着地面的部分生了霉,他烧了热水,预备用热水冲洗,再把席子刷干净。
正在收拾的时候,有人敲门,关了手电筒,端来一碗白面片儿汤。
男人说:“回来了?你婶子想着你还没有吃饭,所以让我给你端一碗过来。”
这男人忽然看见希尔德,眼神一滞,又在屋子里寻找起来,希尔德手上的动作不禁停下,小臂肌肉鼓起,沉默地看着男人。
雪娩却似乎不觉得这有什么可紧张的,接过面片汤,还说了一句谢谢,“辛苦张婶了,大晚上还开火给我们做饭。”
男人张了张嘴,看希尔德一眼,然后问雪娩,“这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