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皇后娘娘……”严令蘅心中已明了大半。
“皇后娘娘在半个月后,平安诞下太子,殿下自幼康健聪慧,陛下大喜,当即册封皇后,正位中宫。”
陈岚语气归于平静,却意味深长地看着她,“所以,你今日进宫要见的这两位,是积怨已深的死对头。贵妃视皇后与太子为夺走她一切的人,任何能打压皇后、彰显自身的机会,她都不会放过。你此番进宫,是为了让皇后牵头筹集物资,乃是扬名的美事一桩。在她眼中,便是靶子。”
严令蘅彻底明白了其中的凶险,她起身,向陈岚深深一福:“谢母亲提点,儿媳明白了。入宫后,定当谨言慎行,一切对答,只围绕‘为国分忧、体恤将士’的本心,绝不卷入是非,也绝不拖累家族。”
陈岚满意地点点头,亲手扶起她:“好孩子,你有将门风骨,亦有化解干戈的智慧。我自是放心的,去吧,你身后站着裴家和严家,坦然施展便是。”
辰时三刻,凤仪宫内雕梁画栋,金碧辉煌,一派皇家威仪。严令蘅身着县主品级的大装,步履沉稳,在内侍的引领下垂首入内,依礼参拜,行动间不见丝毫怯懦,唯有将门之女的端庄从容。
“臣女严令蘅,叩见皇后娘娘,见过贵妃娘娘,娘娘千岁。”
果然如同进宫前陈岚叮嘱的那般,萧贵妃真的来凑热闹了,甚至来得比她这个主人公还早,此刻就坐在皇后下首,悠哉喝茶。
皇后端坐凤座,身着明黄常服,眉宇间带着一国之后的雍容,亦有一丝难以化开的凝重。
她露出温和的笑意,抬手道:“嘉宁县主不必多礼,赐座。本宫听闻你心系边关,自发为将士们筹措物资,此等义举,实乃闺阁楷模。今日唤你来,便是想听听详情。”
“皇后娘娘谬赞,”严令蘅欠身落座,口齿伶俐,“臣女愧不敢当。只因父兄皆在边关,感同身受,故与家中亲人们,略尽绵薄,筹集些御寒衣物与寻常药材,数目有限,不敢言功。”
她话音刚落,萧贵妃便轻笑一声,那笑声如珠落玉盘,却带着几分锋锐。她身着绛紫宫装,云鬓珠翠,华贵逼人。此刻正慢条斯理地拨弄着腕间的翡翠镯子,眼波流转。
“县主真是谦虚了。如今这满京城,谁不知晓县主仁善,牵头做了好大一番事业。只是本宫有些好奇,”她话锋一转,唇角带笑,眼神却锐利起来,“边关物资调配,自有朝廷法度。县主此番义举,声势不小,这银钱是出自裴府公中,还是严家予你的嫁妆?募集之物,又打算经由何种渠道送往边关?”
萧贵妃的声音越发甜美,语气也越发温和,甚至带着几分笑意,像是在与她商量。
“如今边关吃紧,这物资送往何处,可是大有讲究。肃王殿下也在北境督军,麾下将士同样浴血奋战。县主此番筹措,是只紧着自家父兄的镇北军呢,还是能一视同仁,也惠及肃王殿下麾下儿郎?这手心手背都是肉,县主可得端平了才是啊。”
此言一出,殿内瞬间安静。贵妃这话毒辣无比,表面是询问分配,实则是逼严令蘅当场站队。若说只供镇北军,便是得罪贵妃与肃王,更落个徇私之名;若说平分,那便是资助肃王,得罪皇后和太子,更显不公。
况且肃王虽然北境驻守,却离战争的西北边境还有段距离,皇帝没有调令他,那就证明无需他参战,凡事都有轻重缓急,物资本该就先紧着打仗的将士们,哪有肃王的事儿,贵妃却偏偏要提出来,想分一杯羹。
所有目光都聚焦在严令蘅身上,皇后拧眉,显然也有些不满,但她并未出言,显然也在等待严令蘅的应对。
若是这种刁难都接不住,那严家女也不是成大事的人,不值得她付出太多。
严令蘅未见慌乱,她先向皇后微微一礼,才转向萧贵妃,沉声道:“贵妃娘娘心系边关所有将士,仁厚之心,臣女佩服。此次筹集,一应花费皆出自臣女及家人的嫁妆体己,皆有账册可查,绝未动用公中一分一毫。至于物资去向——”
她略顿一顿,语气愈发恳切坚定:“无论是镇北军,还是肃王殿下麾下,皆为陛下臣子,皆为保我大烨山河而奋战前线。臣女人微力薄,所筹物资不过是杯水车薪,只愿能解燃眉之急。至于如何调配分发,自有兵部与前线统帅依军情缓急统一调度,方显公正。臣女一介女流,不敢妄议,唯愿尽己所能,愿我大烨所有将士皆能平安归来。”
她这番话,首先限定在自家筹措,与旁人无关。在物资去向上,避开了站队的陷阱,她谁也不站,还将问题提升到“忠君爱国、关怀全体将士”的高度,既全了皇后的颜面,也未驳斥贵妃,反而赞其仁厚,最后将分配难题巧妙地引向朝廷法度,滴水不漏。
萧贵妃眼底闪过一丝意外,没料到严令蘅如此棘手。她一挑眉,语气讥诮地道:“县主年纪轻轻,倒是深明大义,思虑周全。可惜这世间事,往往好心容易办坏事。若因你这义举,引得旁人效仿,各行其道,扰乱军心,这责任你可担待得起?”
萧贵妃显然十分不快,在严令蘅一一回答之后,她仍然不依不饶,颇有些胡搅蛮缠的意味。
严令蘅神色依旧平静,语气却更显沉稳:“贵妃娘娘教诲的是。正因害怕有疏漏,臣女才更盼皇后娘娘能指引前路。”
她最终把问题抛给了皇后,都已经做到了这个地步,她自认为提交了满意的答卷,接下来就不是她该处理的。
皇后是被皇帝交代了任务的,一个牵头人总不能一直躲在背后,不当起领头人,谁给她卖力。
皇后闻言,脸上露出了真切的笑意,放下茶盏,缓缓道:“嘉宁县主句句在理,心思纯正,实属难得。贵妃多虑了,有此等忠良之后、贤德之妇为朝廷分忧,是陛下与本宫之福。此事,本宫觉得甚好。嘉宁,你且放手去做,本宫会着人协助,务必使这批物资妥帖送达,以安边关将士之心。”
“臣女谨遵懿旨,谢皇后娘娘恩典!”严令蘅起身,深深一拜。
萧贵妃脸上的笑容一收,知道今日这刁难已被对方轻松化解,反而显得自己气量狭小,便懒懒地拨了拨护甲:“皇后娘娘安排得自然是周到的,本宫也不过是白问一句罢了。我身子还有些不适,便先回宫修养了。”
说完这话,她转身就走,气焰十分嚣张。
倒是皇后面色不变,似乎已然习惯了,只是让严令蘅坐下,与她细细聊起来物资一事。
皇后凝视着她,目光沉静而深远:“你心思通透,自然明白此事若成,于国于民皆是美事一桩。然树大招风,暗处多的是见不得光的手脚。本宫既授你权柄,你便放手施为,但切记兵贵神速,迟则生变。”
“是。”严令蘅领命而去。
她回到府中,几乎水都没喝几口,立刻拿出皇后给的令牌,开始召集人办事。很快街巷上便有传言,此次战事吃紧,世家大族都齐心协力,自愿向边境捐赠物资,盼望将蛮族赶出大烨。
而皇城下,原本张贴着春闱科举皇榜的地方,换成了“慈善榜”。
第48章048道德绑架逼捐。
清晨,松涛院内室。
严令蘅端坐在铜镜前,秋月正替她梳理一头青丝,她轻声吩咐道:“今日梳个利落些的发髻,要能撑得起场面,怕是有一场硬仗要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