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一直沉默思索的严令蘅抬起了头,轻声道:“爹,或许我可以回相府一趟。不用直接求公爹插手,但至少能探听些消息,知晓如今朝中风向究竟如何。”
裴知鹤也立刻表示:“岳丈大人,父亲一向分得清轻重缓急,我们回去之后,不会遭到什么为难,他自会传消息的。”
虽然朝中文武对立,但若是严铁山倒台了,朝中必然动荡不安,裴相绝对不希望看到这点。
严铁山闻言,眉头紧紧锁起,沉默了良久,方才重重叹了口气,目光复杂地看向两人:“阿蘅,你与知鹤当初离府,虽事出有因,终究是拂了裴相颜面。此刻回去,怕是难免要看人脸色。裴相他身处那个位置,顾虑更多。”
他顿了顿,终是决然道:“不过,你们回去是对的。将军府已成漩涡之眼,你们离开这是非之地,回相府关起门来过安生日子,便是最好。打探消息之事,不必再提,更莫要再插手将军府任何事,切记!”
夫妻俩对视一眼,皆看到彼此眼中的沉重。严铁山此言,已是做了最坏的预判,要为他们留一条后路。
夜色深沉,将军府的命运,仿佛风中残烛,摇曳不定。
***
夫妻二人回到相府,裴鸿儒对他们不闻不问,仿佛不存在一般。二人心知,这并非风平浪静,而是暴风雨前的压抑。
裴相此刻定然因朝局巨变而焦头烂额,无暇他顾,但之前的“祠堂风波”绝不会就此揭过。
商议之后,二人收拾齐整,一同前往书房求见。
书房内,裴鸿儒正伏案疾书,眉宇间凝着化不开的沉郁与疲惫。见他们进来,他只撩起眼皮瞥了一眼,便又低下头去,并未理会。
裴知鹤率先开口,语气带着几分缓和的意味:“父亲,日前是儿子与令蘅行事冲动,惹您动怒,特来请罪。”
严令蘅也适时接口,态度显得格外诚恳:“公爹息怒。千错万错,都是儿媳的错。若公爹仍不解气,儿媳愿再去祠堂跪上两个时辰,不,跪上两天两夜,静思己过,直到公爹消气为止。”
“跪祠堂?”裴鸿儒猛地搁笔,墨汁溅上奏折,“你是嫌列祖列宗清净得太久了?”
他想起之前祠堂的一片狼藉,额角青筋暴起,冷眼扫过来,“上回就差点把祠堂拆了,这次又打算如何静思己过?掀了裴家祖坟?”
见他终于开口,虽带着怒气,却总算打破了僵局。
裴鸿儒深吸一口气,身体向后靠进椅背,揉了揉眉心,语气带着深深的疲惫:“罢了,起来吧。眼下局势纷乱,也没空与你们计较这些琐事。”
他目光扫过二人,压低了声音:“严家此事,背后水深得很。文官集团,虽不全然听令于我,但基本动向还是清楚的,绝无人做出这等构陷手握重兵的边将之事。武将集团更不可能,此举无异于刨自己的根!”
“放眼朝野,有这般手笔,还敢行此险招,并能将证据做得如此缜密,流言散播得如此迅猛的。哼,除了东宫,以及那几位手握实权、对储位有心的皇子,还能有谁?”
他虽未明指太子,但话中之意,已昭然若揭。大皇子遇刺,最大的受益者是谁,太子首当其冲被怀疑。即便不是太子,也必然是拥有角逐储位实力的皇子所为。
走出书房,夜风清冷,夫妻二人的心情却比来时更加沉重。
裴知鹤低声道:“涉及夺嫡,便是你死我活的局面,绝无转圜余地。严家此次,恐怕真如岳父所料,凶多吉少。”
严令蘅沉默片刻,眼中却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她忽然停下脚步。
“未必没有转机。”
“哦?你有何计?”裴知鹤忙问。
“想要将严家从此事中彻底摘干净,难如登天。但若想转移所有人的注意力,暂时搁置此事,倒有一个法子。”严令蘅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股冰冷的决然。
“什么法子?”
“发生一件更大、更骇人听闻、更能触动陛下神经和皇室颜面的事情。”严令蘅目光幽深,“让所有人的目光,不得不从西北军案上移开。”
“更大的事情?愿闻其详。”男人蹙眉,他一时之间想不到。
“如果有位皇子被爆出有断袖之癖,且就喜欢那些等待考取功名的书生才子,大家自然就顾不上关注别的了。”她勾起了唇角,露出一抹讥讽的笑容来。
裴知鹤浑身一震,猛地扭头看向她,眼中情绪复杂,既紧张又有几分兴奋。这显然是想以此搅浑水,直接将矛头引向这位皇子,从而为严家争取喘息之机,祸水东引!
这计策,大胆又凶险,但相当刺激!
***
就在望京城的气氛因大皇子遇刺案,而紧绷欲裂时,另一股诡异而香艳的暗流,却悄然在市井巷陌间滋生、蔓延,并以惊人的速度传遍大街小巷。
起初只是茶楼酒肆里的窃窃私语,说是有位贵人皇子,不爱红妆爱书生,且有特殊癖好,常以“红莲居士”之名在外猎艳,许诺“共登极乐”便可保仕途通达。
这香艳离奇的传闻,比起边疆军报和朝堂阴谋,显然更对市井百姓的胃口。不过数日,流言便如野火燎原,被添油加醋,描绘得活色生香。
更有“有心人”适时翻出旧账,几月前的光天化日之下,两名仅着透明纱衣、昏迷不醒的书生,被弃于闹市的悬案,也被重新提起。
当时官府未能查清,如今却有人信誓旦旦指认,当时把书生从客栈楼上抛下了的侍卫,正是安王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