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两年,她总算借李旭之力,找到了前世污陷父兄通敌叛国的人证。但她却杀不得他。
姚岁嵘脑中纷乱繁杂,一会是姚陇出征前给她猎来的几匹狐裘,一会是她囚服加身,在金銮殿上受千夫所指。
他说,她体寒多病,要让她过个暖冬。最后她却是死在了那个冬日,连尸体都埋在漫天风雪里。
姚岁嵘走得越来越快,小臂传来逐渐加剧的力道,她有些吃痛,这才渐渐回过神来。
她转了转手肘,试图把胳膊从禁锢中抽离,然而不论她怎样辗转施力,那双手始终死死钳制着她。
直到踏入峥嵘殿,身后的宫门吱呀一声缓缓合拢,身旁之人手忽地一松,仿佛瞬间被抽离了所有气力,膝盖一软,姚岁嵘伸手揽住她的肩头。
清涟拍着胸口,长舒一口气,“幸好这一路没撞上巡夜。。。。。。不过娘娘此举实在冒险,若那厮口风不严,在皇上面前乱说话,岂不是要牵连到娘娘。”
姚岁嵘摇摇头,待她站稳后才松开手,“皇上缉拿此人,仅仅为着揪住刑部调换死囚的把柄。更何况前朝琐事繁多,皇上已经忙得焦头烂额,暂且想不到此人与玿王还有更深的那层渊源。见这一面,能暂且封住他的嘴就够了。”
“那直接除掉便是,娘娘何必先折腾许久把他弄回来,再放虎归山。”清涟对该人过去的种种并不了解,只是初见之下,便对其心生厌恶,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姚岁嵘摇摇头,神情有些凝重,“许多事情的答案,皆系于此人身上,查一个活人总比查一堆死物轻松。明日一早你便给莫统领传信,让他派人守在天牢外,时刻盯紧此人。”
“是。”这一趟辗转下来,清涟这才发现已经到了什么时辰,猛地跳了起来:“怎么这么晚了!娘娘明日还要出宫呢,快快快,赶紧回去歇息。”
“出宫?”殿内之人听到了她们的动静,悄无声息地探出一颗头,眸光在夜色里骤然绽亮。
“阿姐,我也要去。”
姚岁嵘几步上前,唇角噙着温柔的笑意,亲昵地顺了顺她额前碎发,说出的话却无情至极:“不行。你难得回京一趟,明日先回府去拜见爹他老人家。”
这个爹,指的自然不是娇娇的生父,而是姚岁嵘的生父,姚崇。
娇娇本不叫娇娇,她的原名唤做聂荔,只是她不喜欢这个名字,便在入府后要姚岁嵘作主,改成了娇娇,“此时阿娇正娇妒”的娇,也不管听没听懂这话的意思。
她的生父原是姚崇帐下的一个千夫长,当年五王之乱时被流矢所伤,右腿落下残疾,再难跨马披甲,自那后便卸了领兵之职,转为参谋副将。此人颇有谋略,战事落定,回到长安后,本该有着大好前程,他却抛弃妻女,赘入锦州知州府中。
自那后,姚家就权当没见过这个人,收养了娇娇。
娇娇没想到,许久未见,她阿姐仍旧如此狠心,一下子哭丧个脸,跟在姚岁嵘身后进了殿。
清漪算准了她们回宫的时辰,早早燃起了炭盆,吃食也尽数备好。姚岁嵘轻抿一口热汤,暖意顿时蔓延到全身,她抬眸望了眼蔫了吧唧的某人,问道:“离过年还有数月,书院这么早就休假了?”
见姚岁嵘主动搭理她,娇娇识趣的一骨碌凑了过来,扒到案前,“今年入冬早,老太师总算意识到该修修那几栋破楼,就早早放我们走了。不过幸好今年休假早,若不是有我在,还有谁能替阿姐分忧。”
姚岁嵘轻轻弹了下她的脑瓜,“不就是叫你挟持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换成谁不行,少给自己贴金。回府之后多跟姚陇切磋切磋,他人虽不怎么靠谱,身手却不比你们书院的师傅差,这几个月莫懈于勤习。还有你那字也该练练了,我拿鞋底沾墨踩两下都比你整齐,行军打仗也是要有墨水的,别日后连传个军令都传不明白。”
“哪有说的那么容易!”娇娇两手叉腰,忿忿道:“甩掉那群狗皮膏药就费了我不少劲,城门外又突然增了好几倍的戍卫,阿姐若不是信任我的武艺,又怎么会把这么要紧的事交由我来做。”
姚岁嵘不禁宛然一笑,从善如流地点点头,尽管她相信的另有其人,这番话却也没什么错处。她将案上的吃食尽数推到娇娇面前,顺手揉了揉她的头,“吃点就去睡吧,你赶了一路也该累了。”
“那明日我能跟着去吗?”她连忙竖起三根手指,直直指向天,一脸正经:“保证不写字,不动手,只动嘴吃饭。”
“没门。”
姚岁嵘站起身,毫不犹豫地走向寝殿,将她乞求的目光远远甩在身后,只扔下一句:“在我回宫之前,无论发生任何事,任何人都不准踏出侯府半步。”
“阿姐……”
任她百般耍赖,纠缠不休,待翌日天光大亮,终究未能得偿所愿挤进姚岁嵘那驾銮驾之中。
晨风送远,白雾流荡,露水一滴滴打在悠悠潜行的马车上。
清涟、清漪二人许久未出过宫,此刻正兴奋地探出头,四下张望。
车厢里甚是聒噪,两个人叽叽咋咋说个不停,又时不时上蹿下跳,姚岁嵘的眼睁了又闭,闭了又睁,还是没忍心扫了她们的兴致。
入宫后还能有这样欢愉的时光,无论在前世还是现今都是少数。明明还在最活泼的年纪,却跟着她做起尔虞我诈的活计,她心中始终是有愧的。
“娘娘快看!”清涟指着窗外的竹林,兴奋道:“这里是不是就是嬷嬷故事里讲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