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到最后,连萧琮也怀疑自己是不是也被药粉浸染。
他的视线移开,端着碗水走来:“我是问,你还想不想做。”
他的话怎这般直接。
楚泠瞪他一眼当做回答,随后乖乖喝碗中的水。萧琮给她喂完,默了一会儿,忽然道:“对不起。”
秋风吹过窗棂,窸窣响了两声。
他何曾这般道过歉,楚泠愕然:“……为何?”
“没护好你。”他言简意赅。
楚泠将这四个字消化了一会儿。她并不怪萧琮,谁能想到萧府中竟会出这等事,再说,也是她自己不小心。
“是谁做的?”她问。
萧琮看着她,片刻后平静道:“阿泠心中应当有数。”
“姒绿?”楚泠不费什么力气便猜中了。
“嗯。”萧琮应了一声,“人已经抓到,费府到现在也未派人来过问,显然是打算放弃她了。”
“放弃……”楚泠将这两个字重复了一遍。脑中忽闪过姒绿当日在渌水边,趾高气昂地炫耀着自己的华服及玉镯子的样子。
那时的她意气风发,恐怕没想过不久之后,自己便会成为被费允丢弃的一枚棋子。
“那你打算如何处罚她?”楚泠问。
“我已关了她在牢中。”萧琮看着楚泠的眸子,顿了顿,还是选择并未将那般严酷的刑罚告知,“届时待她招供,我便回了陛下,按律法处理后,让她离开梁国。”
“也好。”楚泠松了口气。
“我请了明大夫回来,给你看看身子。”萧琮又道,“昨晚……有些过。”
实在是因为她太过热情,药效未解,一遍又一遍。让萧琮知晓,自己在她面前,所有的定力都不过只是泡影。
楚泠面色一红,细弱蚊蝇地嗯了声。
不多时,明晋昊来了。
他原本被派去给林老夫人诊治,听说这边出了事,又马不停蹄地赶回来。明明是凉爽的秋,硬是跑出了汗。
“不急,明大夫,先缓缓。”楚泠看他擦汗,忍俊不禁,“我并未觉得还有其他不适。”
明晋昊安稳了些,给她把脉。
楚泠的手搁在桌案上,金丝楠木的桌子略显冰凉,萧琮在她手腕下面加了个软垫。
楚泠原本只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腕。清晨的阳光从窗口照进来,正巧在桌面上打出块明亮的光斑,正是方方正正的窗棂形状。
她忽被什么东西吸引了目光,定睛一看,那书桌上竟似乎刻了字。
因被阳光照射,凹凸显出深浅,变得很是清楚。
一个“泠”字。
她屏住了呼吸。
不知何处来的秋风拂过,外头似传来啾啾鸟鸣。楚泠盯着那字,刻画得有些用力,不知萧琮在刻下它的时候,怀着怎样的心情。
应是恨,应是不甘吧。
“泠”的最后一笔,笔画很深很深。
徐嬷嬷同她说,太傅三年前从西南回来后,性情大变。不久后,独自开府。
昨夜送她过来的婢女笑着对她说,自从太傅大人开府,便已经将院落的私人物品都带走了。
那些卷帙浩繁的书籍、矜贵的笔墨纸砚,文玩金石,摆设器物,他都带走,将此处变成了一个除了必要陈设之外,什么私人气息都不再沾染的院落。
可是,还有一些东西留了下来。
她的名字被深深地刻在木头的纹理中,不坏不朽,哪怕再过百年。
楚泠想起在太傅府中那夜,他去沐浴时,她信手翻开他搁在桌上的杂书,亦看见了里头某页密密麻麻的“泠”字,恨不得占了人的呼吸。
她心绪复杂地转过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