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头一回来月信的时候,母亲便已经去世了,甚至还未来得及将月信这回事告诉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做。以为自己要死了,写了封遗书。”
“后来还是隔壁的邻居大嫂发现,一直没看见我,过来寻人,我才知晓究竟是怎么回事。她教我这是月信,教我月信前后应该怎么做。还不嫌弃地将我换下来的,脏了的衬裤都拿去洗了,因为我不能碰凉。”
“后来她记住了我月信的时间,每月到了这时候,便会煮热红枣水端过来,看着我喝完。从月信前两日开始,每一个月都没落下。”
“我觉得不好意思,她说,是因为我与她月信的时间基本一致,恰巧煮了多的,让我不用客气。”
萧琮垂眸听着,不语,心头密密麻麻泛上酸涩来。
“大人。”她扯出一个笑容,“我这次,原本是可以不来梁国的。但邻居大娘家的小妹妹被选中了,我想,承蒙他们那么久的照顾,我也是应该报答一二了。”
“阿泠……”萧琮声音已经嘶哑。
现在,她好好在他面前,在他怀里。萧琮似乎都快忘了,他曾有无数个瞬间,险些彻底地永远错过了她。
“你刚刚给我的陈皮糖,我母亲也经常做给我吃。”她道,“这个味道很特殊,她做的,口感会偏酸一点,因为糖很贵。”
萧琮声音哑到极致,喉头像是被什么哽住,近乎说不出话来。
他揉着她的小腹,以为她哭了,但没有。
她只是语气平平地同他说起自己小时候的事情,桩桩件件,都还历历在目。
萧琮最后问:“那阿泠,喜欢吃酸的还是甜的。”
“甜的。”楚泠道,“当然是甜的。”
“好。”萧琮只道,“以后每回你喝药,都有。”
“糖在我这儿,不贵。”
过了一会儿,明晋昊提着药箱匆匆赶来。经了上次把脉,他已料到会有这么一遭,早已做足了全套准备,只等萧琮的传唤。
他把了脉后,松了一口气:“大人,好在这些天姑娘未受凉,也不曾有其他牵动,现下的确难受些,但没有太大的问题。”
“知道了。”萧琮将楚泠的手包在掌心中,她的手指白皙柔软,却很冰凉。萧琮便一直握着,等她的手一点点暖起来,“眼下该如何做?”
“喝了药便无事了。”明晋昊道,“只是姑娘需要好好休息,依我看,只有一二婢女照顾在旁,其余人无事便可以先离开了。”
听了这话,萧琮嗯了一声。
他一直等到楚泠的手慢慢暖了起来,这才松开,小心翼翼又珍而重之地放回衾被,然后对楚泠道:“先休息,我守着你。”
又吩咐茉药:“将外头床褥收拾好。”
这是将卧房让给楚姑娘的意思?茉药心头惊了惊,赶忙应好-
楚泠这回月信来势汹汹,可如明大夫所说,在拥堵的寒气被排出后,她的面上就多了血色,人也不痛了,只懒懒散散地靠在榻上。
萧琮正坐在榻边喂她喝药。楚泠很乖顺,一口一口将苦药咽下去。
然后被喂一颗陈皮糖。
自那日她说过之后,陈皮糖的味道便发生了巧妙变化,更甜了些。
她知道这些日子萧琮在偏房睡着,那里是新整理的,条件当然没有卧房好,也不舒服。楚泠有一些鸠占鹊巢的感觉,忽伸手,摸了摸他眼下淡淡的一片青。
萧琮一愣,面色柔和下来,握着她的手放在一旁,温声哄她:“无事。”
楚泠问:“大人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无事。”这个问题似激起了他一些心绪,可最后依然是这两个字。
楚泠将药喝完,开口更慢了些:“大人是文官,身上一般不应有如此大的伤口,何况我摸着那伤口似是几年前的旧伤……故而只留下了疤痕。”
“大人,”她正色两分,“这伤口,不会和我有关吧。”
她很敏锐,萧琮闻言,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片刻后,他道:“过去的事我不愿再提。阿泠,你如今乖乖待在我身边就好。”
“可还感觉痛?”他的手又轻柔地抚上她小腹,那里热乎乎的,这几天明明是盛夏还捧了汤婆子。
“不痛了。”楚泠回答,忽听得外头竟有一二鸟叫,在偌大又一贯安静的太傅府显得很突兀,她惊讶地扭头去看,便见雕花木窗的窗沿竟落了一只肥胖的喜鹊,尾巴一颤一颤,神气十足。
那喜鹊似乎对上了她的目光,整只鸟僵住,然后一拍翅膀飞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