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琮是一个碰到问题就想马上解决的,此刻他也不想自己与楚泠的对话间存在空白,正欲开口让她多说说话,有什么不满都发泄出来,便看见她执起了他方才用过的毛笔。
随后,在那本《山海经注》上的“泠”字旁,批注了一个“琮”。
萧琮愣住了,声音又哑了两分:“阿泠,不必如此……”
她没说话,还是一笔笔写过去。字很好看,俊秀又隐有风骨,每一张上的“泠”字旁边,她都批注上了“琮”。
两种不同的字体放在一起,交相掩映。
好在这一本上,他留下的笔记并不算多。楚泠慢慢批注完,将书丢给他,眸光淡淡:“扯平了。”
“其他的,还要我写吗?”她问,“也可以。”
萧琮觉得自己的心都快酸得出水了,抱着那本《山海经注》,久久都说不出一句话。
三年前,满怀恨意和其他复杂情绪的他,在书册里写下这些字的时候,断然想不到,三年后,她会来到他身边,然后在他的笔记旁边,留下自己的批注。
每一个字,每一句话,每一片当年的情绪,如今竟都有了回应。
“不用写了,阿泠。”萧琮垂眸,眨了眨眼,“都够了,足够了。”
他眸子竟然有些湿。
这样的她,如何不想让他赴汤蹈火。
若是知道有今日,让他当年再被她在百越抛弃十次,他都愿意。
楚泠就坐在他对面,怎看不到他眼底的湿红。
她又道:“上回去萧府,在你原先的院子里住着,我看见你在桌上刻的字了。”
萧琮一怔,抬眼看她,眸中密密麻麻,全是敛也敛不住的情绪。
“也是泠字。刻的很深。”楚泠开玩笑,“你便这么恨我啊?”
“不是……”萧琮摇头,“我想你,想得发狂。”
“这么想,怎么都没回百越找我,你这个太傅有这么忙碌么?”楚泠问。
“找了的。”萧琮也坦陈,“一年半前,去找过你。”
当时多少抱着衣锦还乡的心思,想让她看看自己如今已经贵为太傅,让她后悔当时对自己的始乱终弃。
其实他有那么无聊,会做这样多余的事情吗,还不是因为心底从来就没放下过。
“看见你了。”他道,“和公……和你那个未婚夫走在一起,很亲密。”
他拧巴得连公孙河的名字都不愿意叫。
楚泠忍不住笑了:“然后呢?”
“然后,落荒而逃。”萧琮道,“在想,原来我从头到尾,都未在你的生活中留下任何痕迹。”
楚泠看着他,很久,才道:“痕迹么,现在有了。很多。”
说罢,便起身,仿佛嫌弃:“这册子上好多灰,我得去洗个手。你自己整理吧。”
“不许再把它们藏起来。上头已经有我的笔迹了。”她命令。
说罢,离开了房间。像一阵掠过的清风。
萧琮听见她在外头问虾仁汤的事。
倒是混不在意模样。他忍不住,擦了擦方才潮湿的眼角,又骂自己两句,真是有够丢人。
还没内耗完,她的身影便又出现在门口,问道:“我听说中和楼里,跟虾仁汤作配的羊肉锅子也很不错,明日便去吃吧?”
秋季暖融融的金色阳光照在她身上,整个人都仿佛都发着光。一双眼睛带着笑,更是尤其明亮。
时过境迁,仿佛先前那些龃龉和阴差阳错,从未发生过一般。
萧琮心里那些阴暗的内耗和不甘霎时被治好,他将那些书认认真真摆整齐,道:“好。”
与此同时,大理寺牢狱。
此处阴森可怖,不知从哪里传来滴水声,每一滴,都颤动着人的神经。
大理寺某不起眼的小侍从匆匆走进,身后,跟着位一身粗布素衣的高大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