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充第二天带着宫人再进殿侍奉时,看见柏姜合手躺在锦被里,眼下青黑,一看就是一夜未眠。
她不忍心地出声:“娘娘……”
柏姜开口,声音嘶哑:“替哀家倒杯水来。”
昨晚一直到深夜,褚绍才热汗淋漓地从床帐里出来,敞着衣襟仰头喝下一盏早就放凉了的冷茶。
他喝一半,含在嘴里一半,转身探进床帐里,要渡到柏姜口中去。
柏姜气换得不顺,呛咳出声,渡进口中的水撒了大半,都淌到了身上。
褚绍意犹未尽地去寻着那水迹吸吮过去,柏姜昏沉地睁开眼,不去管他,费力地仰头枕在了底下凌乱的被褥上。
“褚绍,”
她脾气散尽了,又合上眼疲惫地开口。
“嗯?”
褚绍忙着,只从嗓子里哼了一声算作回应。
“你不妨看看我。”
似乎是终于听出她语气不同寻常,褚绍停下来,须臾后有一根凉凉的手指沿着下巴颏缠绵地来回磨蹭。
“好狼狈。”
柏姜眼睛打开一条缝,有限的视野里能看到自己身上青紫斑斑。
她晃晃仍旧绑在床榻两侧的手腕:“这就是你说的,‘将我捧到天上去’?”
她太累,语调一丝起伏都无,只有尾音撑不住滑出了个小小的勾子。
她下巴底下那只手停了,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我看是我当初骗你,报应一场。”
那只手悄悄地离开了,触感犹在。
耳边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后来便渐渐听不到了,柏姜迷蒙间睡去,再醒来时夜阑人静,手上绳子解了,寝衣被褥都好端端在自己身上,褚绍披衣离去,寝殿中只留她一人。
不知为什么,柏姜却再也没有睡着,就这么阖眼捱到了天明。
被困在四方院井里,柏姜无事可做,用罢早膳后在桌前枯坐半饷,终于想起来上回姑母来宫里过节时给她带了一尊莲花观音像。
小叶紫檀雕的,雕工奇佳,说是世无其二,柏姜往日不信神佛,她忙着汲汲营营,有空闲时就是睡觉,所以再好的东西到了她手里也只是白放着吃灰。
这时间却突然想起来了,唤来阿充将观音像恭恭敬敬请来,拿了往日在慈安寺抄的经卷,跪坐在菩萨眼前默读,一卷读完,竟就挨到了正午时分。
柏姜放下经卷,这才知道姑母当时困守长秋宫的心境。
多做无益,不如静静把当下的时候熬过去,以待来时。
有了这经验,白日的时光便不再难熬,转眼又到天黑,宫门外没有声响。
到了亥时一刻,她便抬手唤阿充,梳洗就寝。
阿充有些迟疑地看向宫门口的方向,柏姜掀起眼皮来睨她一眼,她便不敢再说话了,作势打自己一小巴掌,随即侍候柏姜梳洗。
第二日、第三日……
没有人再来。
柏姜日日颂佛念经,恍然间觉得这辈子大概要这么过下去了。
这日入夜,柏姜一如既往梳洗好就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