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柏姜想吩咐阿充关门，銮铃却十分及时地“汪”了一声，水汪汪的大眼珠子看得柏姜心头不忍：“……它进来，你出去。”
被褚绍摆了一道，柏姜并不十分待见这只小狗，可阿充却喜欢的不行。
于是这日白天柏姜照例窝在新布置出的小佛堂里默诵佛经，阿充不用伺候时就在宫苑里逗着銮铃玩，一晃到了傍晚，柏姜用过了饭却迟迟不见阿充，正疑惑着，阿充抱着銮铃眼泪汪汪地来了。
“娘娘，銮铃它怎么不吃东西呢？”
柏姜这辈子也只养过小六一个活物，且宫里乳母宫人一应俱全，用不着她费多少心思，阿充找她也是无济于事。
柏姜尝试着像抱小孩似的抱着銮铃哄了哄，銮铃很开心地眯着眼，肉却是一点也不吃的。
于是长乐宫的门又开了，这回是里边打开的。
纥骨含微早有预料似的，站得离銮铃三丈远，回得又流利又迅速：“属下也不清楚，先回禀了王爷再说。”
不多久，数日未曾踏足长乐宫的褚绍终于重新出现在宫门口，他接过含微手里的食盒，拍了拍手，銮铃便十分欢脱地跑到他身边撒娇，嘴筒子嚼吧嚼吧啧啧有声。
柏姜抱臂看向蓄谋已久的褚绍：“这是怎么回事？”
褚绍又扔过去一块肉骨头：“銮铃平日里都是本王亲自喂的，有时来不及便是含微去，銮铃认得气味，不吃其他人给的东西。”
“我说呢，王爷也不怕哀家心黑手毒，饿死你闺女。”
“娘娘对我心黑手毒，对小的是好心肠。”
“既然她在别处不吃东西还放在这里做什么？王爷连同令爱一道走吧。”
“别啊，”褚绍抱着吃饱喝足的銮铃放到柏姜怀里，顺道在她身前单膝跪下，拉着她双手诚恳地望进她眼里：“让她在娘娘这里认认气味。后日贺兰祎登基大典，含微不能守在长乐宫门口，我另安排了人护卫，可人心易变，狗子却忠诚得很，叫她在榻侧护着你，本王安心得多。”
柏姜声音比春夜里的风还凉：“哦，高阳王又打算如何弄死哀家？”
褚绍的手紧了一紧：“叔父不会再如此，阿姜，我护得住你。”
瞧见他衣领里有厚厚的纱布一闪而过，柏姜抽回手，抱着銮铃转身回寝殿了。
褚绍忙于登基大典的事宜，后头再没来过。
小六登基那日，柏姜困守于长乐宫，无法亲自到场去看上一眼，她抱着銮铃听外头锣鼓喧闹了一天，想象着光极宫里的盛景，落寞地抚摸着銮铃柔顺的毛发。
她本以为到了这一天，她功德圆满、再无阻碍，实际上却是她苦守囚笼的境况。
不知因为前些日子遇刺一事，褚绍于她心里有愧，还是因为小六登基被他一手掌握，尘埃落定，纵使长乐宫外头的守卫一丝都没有减少，可平日里长乐宫的宫人终于能自由进出宫宇，阿充也因此多了去宫内司的机会。
柏姜说过要养精蓄锐，以待来日，因而阿充平日里宫宇往来从来把嘴闭得严严实实，只说些平日里宫人常谈的八卦。
这日里，阿充便带回玉陶公主回京的消息。
“娘娘您说奇不奇？这玉陶公主北上和亲已经八年有余，甫一回京，头一件事便是上书求皇上教她嫁于她年少时有意的刘家二郎。她说了，自知身躯残破，愿意以妾室自居，只求了却今生夙愿。”
玉陶公主？
柏姜眉间不自觉地皱了一下。
她曾见过一次，那时候玉陶还是郡主，被封了公主的称号从封地来进宫谢恩。柏姜才十四岁，觉得宫宴无聊偷偷跑出去玩，天黑，她又喝了些酒，迷迷糊糊在林苑里撞到一个姐姐身上，踉跄间摇落一树玉兰花瓣。
柏姜扶着脑袋，嘴里连声道歉，抬头便看见一个在夜色下仍旧艳光四射的女人，高大、白皙，眉眼深邃，唇色鲜红，柏姜愣愣地看着她，以为是壁画上的仙女下凡。
第二天她酒醒，找姐姐说昨夜的奇遇，而白雁影却一脸愁容，说玉陶公主进宫谢恩后第二天便被建元帝远嫁到北朔去了。
“北朔又不像贺兰部的人，好歹被教化过知道伦理礼节，他们那里先王去世后王后是要接着嫁给新王的！听说这玉陶公主就先后嫁了父子二人，后来北朔部最小的皇子率先发难，击败了他大哥，他有自己心爱的姑娘，这才同意放玉陶公主回朝的……”
“刘家二郎，哀家依稀记得他早就成家，后头又娶了两房妾室，早年的情谊怕早就忘干净了，怎么值得玉陶公主这般俯身屈就？”
“所以她只求做妾啊，真是痴心不改……”
柏姜却默默不语。
北朔部大乱一场，分裂成两派，大皇子带着余党投奔鞑靼人去了，小皇子做了新王，与代朝重修旧好，两边定下百年之契。
一个女人在这样混乱的争斗中，不仅全须全尾存活下来，还被新王好生款待着送回故都，不可能没有手段。
她既手眼通天有本事回朝，又怎么会满心满眼只有一个负了她的负心汉？
柏姜直觉这其中另有隐情，无论如何，总隐隐能看到她脱身的机会。